箫娘點頭應了,牙婆便走去把西廂窗戶敲敲,“泠官人,你爹若回來,你告訴他,他要讨的女人我領來了,隔日再把身契送來,叫他把下剩的銀子預備齊,可不興拖我的賬。”
隔了半合兒,那窗戶裡适才蕩出來無情無緒的聲音,“請慢走。”
牙婆囑咐箫娘兩句,樂呵呵去了,暗中留了個心眼,隻怕箫娘跑了,阖了院門。
金烏西走,院牆上光影輪轉,箫娘仍坐在那石案後頭,隔着條街的秦淮河熱鬧起來,漸漸笙鼓鼎沸,縷縷莺聲燕噎掩在裡頭,細細的,像根金線,把箫娘逐寸勒緊。
她還抱着那個癟癟的包袱皮,不知是不是冷的緣故,單薄的背佝偻着,荏弱的肩頭朝懷裡微扣,水汪汪的眼一橫,把院子細細掃量。
越掃越灰心,果然如人說的,她這輩子想翻身做官太太,是癡人說夢。
陣陣杏花風,吹刮着她的骨頭,苦海半生在她腦中幀幀閃過,與如今一樣,父母早亡,親友概無,貧寒輾轉,由這家賣到那家,從未擁有,無所失去。
好在賤命自有賤命的好處,她習慣了颠沛流離,十二分淡然冷靜。
比及日薄崦嵫,席慕白還未歸,箫娘饑腸辘辘,索性丢下包袱皮往西廂窗戶上敲敲,“泠哥兒,有吃的沒有?我實在餓,要不也不敢來打攪你。”
屋裡好半晌沒動靜,箫娘正灰心,倏聞吱呀啟門,席泠站了出來。
斜陽把對牆下的杏樹影密匝匝搖在殘舊的棂格門上、以及他墨綠的直裰上頭。箫娘猝不及防一擡眼,就瞧見他胸懷裡浮動的樹陰,好似看不見底的一潭綠水裡、柳暗花明的倒影。
他用巾子裹着髻,端良如玉,斯文有禮,手裡端着個沒挂釉的碟子,裡頭有兩個發硬的馍馍,“倘或不嫌,請用些。”
可這種禮節裡始終帶着天長路遠的距離,似乎他挺拔的鼻梁與眼窩上的眉,是一座崎岖的峰,巍峨險峻,你若要去爬一爬,恐怕會跌得粉身碎骨。
箫娘識趣地垂下眼,接過盤子。她這輩子學過戲、做過丫頭,針線掃洗,多少會些,唯獨沒給人做過後娘,剔眉一瞧,還是這麼大個兒子……
臨行,她又旋裙搭讪,“我點火蒸了,你也吃一個。我瞧你在屋裡念了一天的書,恐怕早餓了。”
席泠還用那對一泓死水的眼盯着她,盯得箫娘有些發窘,“天都快黑了,你爹這時候也沒回來,不曉得是在外頭給絆住了腳,還是出了哪樣事情?”
靜默中,席泠倏地笑了下,“不妨事,他慣常如此,你請自便,不必拘束。”
箫娘隐隐感覺,他這個笑裡有些嘲弄的意思,言語中又抓不着證據,隻好作罷。
席泠随後阖攏門,落回書案,案上攤着本書,他随手翻翻,聽見院中鍋竈響。透過窗縫瞧,是箫娘在生火蒸馍馍,行容裡鬓绾輕寒,翠眉粉靥,一搦纖腰隻恐香露重,粉瘦怯西風。
這一望,一燈已照松窗月。
淺惡黃昏,席慕白仍不見回來,箫娘無處安置,隻在院中呆坐。正是西風乍緊,獨抱孤憤時,院門“咣當”一聲!撞進來個醉鬼。
還沒瞧清,醉鬼便走到西廂咣咣砸窗戶,“你怎的不點燈?想摔死你老子不成?!摔死了我有你什麼好處,你别想!告訴你聽,你老子今天赢了五兩銀子,不單你小子會掙錢!”
那一團黑呼呼的影子大約就是那席慕白了,箫娘心道吳太太果然成心不叫她好過,竟将她賣給這麼個爛賭酒鬼!她抱着包袱皮站在月下,像棵無枝可依的野草,警惕地瞪着那個狂躁的影。
須臾西廂開了門,席泠掌燈出來,黃黃的光籠着他一張沒情緒的臉,踅進正屋裡點了燈。
席慕白跟到正屋門前,這才借着一縷光瞥見箫娘,因問席泠:“這是誰?”
席泠回眸把箫娘老遠睇一眼,轉過背又點亮一根蠟燭,“你買的女人,忘了?”
“是她?”席慕白趕到院中将箫娘一把掣進門,舉着盞生鏽的銀釭上下一照,額心頓蹙,“相貌倒還不錯,隻是瘦了些。也湊合,将就些罷了。”
因問箫娘:“你叫個什麼?”
借着昏沉沉的燭,箫娘亦将她這位未來的丈夫瞧了個清楚,五官與席泠有幾分像,隻是湊起來簡直南轅北轍,天上人間。
下巴上還留着參差不齊的三寸雜髯,人中上頭兩撇八字須,臉上的皮膚似被石砂打磨過,滿是細小的坑窪,醉眼朦胧,爍爍閃着野狗似的餓光。
恰值席泠點了燈出去,衣袂輕輕擦過箫娘的裙,言語輕飄飄,像沒有溫度的月光,“牙婆講你還差她五兩銀子,叫你預備好,她隔日來拿,順便拿了箫娘的身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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