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她才驚覺她的螺少了一隻,最大的那隻不見了。會不會是它自己爬出來掉到桌子上了,她翻遍了書桌也沒發現那隻殼上帶紫色花紋的螺,于是她喊:“媽!爸!你們誰看見我的螺了!我的螺丢了一隻!”
她的父母都說沒看見,她急了,又趴在地上找,沒找見她的螺,卻在地闆上發現一條像是果汁灑在地上幹了一樣的痕迹,鼻子裡隐約有腥味。她俯下頭,鼻子湊近了聞那道痕迹,魚腥味,一定是螺爬出魚缸摔到桌上又掉在地上了,不知道現在它爬到哪去了。
她順着痕迹走,到衛生間門前才看見紫色的螺,螺殼摔破了一大塊,肉從殼裡擠出來,平時吸在玻璃上的乳白的肉沾滿髒東西,和粘液混合在一起,看起來很惡心。她心疼地撿起螺,碰碰螺肉,螺沒有反應,像是死了。
“媽,螺好像死了……”
“死了就扔了吧。”媽媽毫不在意地說。
死了就扔了吧。是啊,誰會在乎一個整天在水缸裡幾乎不動彈的東西,一個活着時就像死了一樣的東西。
沒有人在乎,他們都不在乎,可是她在乎!她知道它們也是有生命有靈魂的!她有時會一連十幾二十分鐘一動不動地看那幾隻小小的螺在水裡移動、吃東西,她親眼看見它們的成長,她喜歡它們,她知道它們有生命,和她一樣的生命!
她獨自捧着手心裡小小的軀體,用清水洗幹淨它身上的髒東西,小心翼翼地拿回房間,把它放在書桌上,魚缸前。另外幾隻螺還伸着細長的半透明觸角,口還翕動着,而桌面上這隻,她最愛惜的一隻,寄予了最多期待的一隻,卻不再動彈一下。它殼上精緻的紫色條紋在走到一半的時候突兀地斷開,破出一個猙獰的缺口,摔碎的殼挂在從缺口擠出來的肉上,像無力地粘連在枝上的枯葉。
她望着它,眼睛溢出眼淚,起初隻是一兩滴,然後淚水越落越快,像禁不住暴雨暴發了山洪似的停不下來。憑什麼!憑什麼都是一樣高貴的靈魂,隻因為軀體的微賤就被踐踏!憑什麼因為外表的渺小或醜陋就被忽視!别人憑什麼輕視她!
為什麼要讓她活在這樣的環境裡,為什麼要讓她降生到這肮髒的世界上來?
為什麼沒有一個欣賞她的人,沒有一個願意陪伴她的人。她隻要一個和她心意相通的人,一個知己!隻要有一個知己,哪怕她被所有人舍棄,哪怕連她那卑微遙遠的夢想也抛棄了她,她也不在乎了。
俗子胸襟誰識我!英雄末路當折磨。
莽紅塵,何處覓知音啊!
這肮髒的紅塵,不要也罷!
便像她的螺般離開這紅塵也好。
她呆愣地瞪着一雙金魚似的圓眼,定定盯着破了洞的螺殼。殼上的洞像是一個出口,釋放了困在裡面的靈魂,現在在她眼前的,隻是間寂寞的空屋,原本住在裡面的精靈已經離開,回到了花香彌漫和風蕩漾的花叢。
還在魚缸裡悠然吃食的那些,是囚徒。靈魂囚禁在身體裡,身體囚禁在玻璃的魚缸裡,而這玻璃牢房又鎖在世界的大監獄裡。枷鎖套着枷鎖囚于牢中。隻有消亡才能脫離牢籠,獲得真正的自由,隻有消亡能讓魂靈們掙脫一切束縛,去乘風而飛,去閱盡八千歲春與秋,看遍山川大澤,随心所欲。
可誰又舍得放棄自己的生命呢。她慘淡地笑,笑容印在魚缸上,土色的臉頰上兩座肉嶺高高聳起,眼球凸出來好像個怪物。
不不,我不是怪物!我不是!
她又痛苦地捂住臉嗚嗚地哭起來。
***
12月31日23時,距離新的一年還有一個小時。
媽媽敲她的門,探頭進來告訴她明天放假今天早點睡,她平靜地點頭讓她媽媽先去睡覺,她馬上就睡。媽媽替她關上了門。
她在桌前坐着,聽見爸爸和媽媽說話,聽見馬桶沖水聲,聽見父母房間的門關上,聽見輕微的“啪”的關燈聲。
她深吸一口氣,從一個紙張泛黃的新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平鋪在桌上,再深呼吸,把剛才的本子墊在紙下面,拿起筆,手有些發顫。
顫抖大概是因為緊張吧,或者是激動,也許還有恐懼。
誰會不恐懼呢。
啪,筆從她手裡落下去,筆尖在紙面上點出一個帶短尾的點。她的頭低下去,閉上眼,兩隻手放在桌面上握起拳頭,很用力地握,手心在指尖冰涼的觸碰下戰栗。她的呼吸很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劇烈運動之後一樣困難,彎曲着的後背随呼吸起起伏伏。很快,後背的起伏平息了,她的呼吸也緩和下來,拳頭猶豫地松開,然後,她再沒有一絲猶豫。
她又拿起筆,開始在紙上寫字,字很工整,字體秀氣且剛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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