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矗立門邊固執不肯回頭,窗外漫天燈火染就一半夜空,照得房内燈影重重。裝飾浩大的書齋之下,卻獨見她一縷消瘦背影,長長的影子拖在地上,說不盡道不明的孤單凄楚。這一夜溫少赢遍八方。一衆人等走出飛天賭坊時,東山邊依稀已能望見幾絲光亮。疲倦不堪的公子少爺們打着呵欠,步履蹒跚地坐進各家的車辇裡。溫榮眉開眼笑地惦着沉甸甸的錢袋子,忙前忙後指揮着家丁準備車馬。葉青羽是最後一個跨出門的,走到門外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大堂中央高高的階梯之上,銀月夫人的身影堙沒在黯淡的灰影裡看不真切,隻有她手中扇柄上長長的流蘇還一閃一閃亮着銀光,明滅不定。這個女人……世人總說,隻有傻子才會幹傻事。殊不知,一旦聰明人做起傻事來,往往更愚不可及。然而,你笑旁人看不穿,焉知背後是否也正有人笑你太癡傻?蒼生無際,這世間誰不曾傻,誰不曾癡?其實,誰也沒有取笑誰的資格。&ldo;看什麼?&rdo;又是溫雅臣,方才還在同朱家少爺們勾肩搭背地說笑道别,不知什麼時候卻又站到了他身邊。葉青羽收回思緒,轉頭把視線對上他:&ldo;什麼?我沒事。&rdo;天光朦胧,一瞬間,溫雅臣的面容似乎也被天邊尚未褪盡的黑暗罩住了。細長的折扇死死嵌進手掌心,素來笑口常開的溫公子,此刻天生含笑的臉上竟找不見一丁點笑意。須臾之後,在葉青羽的疑惑之下,抿做一線的水紅薄唇方才又慢慢、慢慢向上勾起,劃出一道魅惑人心的弧度:&ldo;沒事就好。&rdo;唐無惑來訪時,葉青羽正坐在書齋裡畫一幅扇面。院子裡草木青青郁郁蔥蔥,秋伯渾厚的笑聲還未散盡,唐無惑高大魁偉的身軀已映入葉青羽的眼簾:&ldo;今天你總算在家。&rdo;連日來,他接連來過幾次,葉青羽都同溫雅臣出去了。葉青羽放下筆,邀他入座:&ldo;唐兄近來可好?&rdo;&ldo;總不及你好。&rdo;唐無惑拉過椅子,在書桌另一邊坐下,眼光一閃,恰好看到他未完成的扇面,&ldo;蘭花?和那位溫少不相襯吧?&rdo;那樣的人……給他畫根狗尾巴草都算擡舉。唐無惑沒有訴諸于口的話語光看他的表情就能明白一二。葉青羽知道他看不慣溫雅臣,卻沒想到已經嫌惡至此:&ldo;是給溫二小姐的。&rdo;&ldo;哦?哪個二小姐?難道是……&rdo;溫府二小姐不肯嫁人的流言早已傳得人盡皆知,連唐無惑也對這位小姐的古怪性情有所耳聞。溫家的人呐,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ldo;嗯。&rdo;葉青羽扭開臉,示意他看牆邊的花架。潔白的細瓷花瓶裡正供養着一大束桃花,花團錦簇,豔粉奪目,&ldo;回禮。&rdo;唐無惑記得,上回來時,那瓶裡還單單隻插了一枝,雖然花朵凋謝行将枯萎,卻自有風韻。眼前這一大捧雖說聲勢驚人極盡熱鬧,論意境卻差遠了。頓時,心中如明鏡一般,回頭笑道:&ldo;那位溫少還真是……在你身邊纏了這麼久,我原以為,他怎麼也該有些長進才是。&rdo;&ldo;本性難移。&rdo;葉青羽臉上同樣帶來幾分笑意,卻并非是嘲諷,&ldo;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人的性子怎麼會說變就變?不過,他心性還是好的。&rdo;溫雅臣上回送來的那枝桃花葉青羽插在瓶中養了很久很久,直到所有花朵落盡,連枝幹都枯了,仍舍不得丢,天天供在架上,日日更換清水。直到溫雅臣某天無意間看見了,指着花瓶驚異道:&ldo;這是什麼花?怎麼沒有葉子?&rdo;葉青羽站在他身後,遙遙看他,幾分好笑,幾分惆怅:&ldo;上回你帶來的桃花。&rdo;&ldo;是嗎?什麼時候?&rdo;溫雅臣楞了一楞,旋即從容展開扇子,輕快笑開,&ldo;是前陣子?呵呵,最近事太多,我忙糊塗了。&rdo;之後,他似乎就把這茬忘了,回到書桌旁,又是倒茶喝,又是找秋伯拿點心吃,還把葉青羽的貓從桌子底下扯起來,摟在懷裡,一人一貓,抓來撓去地,折騰了足足一個下午。葉青羽歎着氣都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幾天後,他就抱着這一大捧桃花站到了小院裡:&ldo;你喜歡桃花?怎麼不早說?快把那根枯枝扔了,看,這些才好看。&rdo;粉色的花朵滿滿綴滿枝頭,極盡豔麗的粉色幾乎晃花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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