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毒,那雪豹的爪子,有毒。&rdo;事實證明容垣果然是逞強,且将這股意志徹頭徹尾貫徹下去,直到老醫正匆匆趕來才露出馬腳,昏倒那一刻被莺哥緊緊扣住十指,長刀落地。她扶着他滑倒的身子跪在赤紅的雪地裡,神色茫然望着他肩部越染越厚的血漬,望着他緊閉的雙眼和漸呈青灰的面色。半晌,紫白的嘴唇哆嗦着湊過去,貼住他‐激動就泛紅的耳尖,輕輕地說:&ldo;你死了,我就來陪你。&rdo;近旁容浔猛地擡頭,目光和緊緊摟住容垣的莺哥相對,順着那個視角看過去,紫衣女子杏子般的眼睛裡一片漆黑,月光照進去,一絲亮色也無。容垣的确中了毒,雖然我相信有很多人希望他就此一死了之,但畢竟不是什麼見血封喉的劇毒,盡管規格比耗子藥要高出很多,在搶救及時的情況下,也不能發揮出比毒死一隻耗子更大的效果。莺哥在清涼殿不眠不休守了三夜,容垣終于醒來,盡管臉色還是虛弱的蒼白,漆黑的眸子裡卻透出異樣顔彩。他披衣靠在c黃沿定定看着端了藥湯的莺哥:&ldo;那時候,你說的什麼?&rdo;她低頭端起藥碗小心抿一口,勺子送到他嘴邊,&ldo;先喝藥,不燙了。&rdo;他微微垂眼,&ldo;不喝。&rdo;她面上浮起一層惱意,勺子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默默看他半天,慢吞吞從袖子裡取出一枚骰子:&ldo;喏,這個,給你。&rdo;他看她一眼,舉起骰子在燈下細細端詳:&ldo;玲珑骰子安紅豆……&rdo;良久,收起骰子,一貫冷淡的眉眼睛含笑意:&ldo;你送我骰子做什麼?&rdo;她擡頭狠狠瞪他一眼:&ldo;你不知道?&rdo;他從容搖頭:&ldo;我不知道。&rdo;她撲上去握住他的臉,鼻尖抵着鼻尖:&ldo;你不知道?&rdo;他握住她的手,擡頭看她:&ldo;還沒人敢對我這樣,這可是欺君,等我好起來……&rdo;她偏頭笑着看他,頰邊泛起紅雲,像千萬朵凋零的春花重回枝頭:&ldo;等你好起來,要怎麼?&rdo;他沒說話,靜靜地看着她。她滑下去伏在他膝頭,安心似的歎息:&ldo;我等你好起來,快點好起來。&rdo;玲珑骰子安紅豆,相思紅豆,入骨相思君知否。而後一切,正如慕言所說,莺哥與容垣相守三年,寵冠鄭宮,更在第二年春時被封為正夫人。我不知這世間是否有真情永恒,或許正如慕言所說,一段情,隻有在它最美麗時摧毀才能水恒,如那時的沈岸和宋凝。鄭史未曾記載的那一頁,是大鄭宮裡塵封的秘密。容垣昭告天下紫月夫人病逝,從知曉莺哥身份那一刻我們就知道另有隐情,卻沒想到隐情隻是一個國君的自尊。景侯十年,莺哥入宮時李代桃僵之事被揭穿,容垣震怒。莺哥被罰在庭華山思過十年,十年不得下山。庭華山挨着趙鄭接壤處,位于重山密林,是鄭國聖山,傳說因是王室崇奉的一位女神所化,男子不得攀爬,即便是女子,也必得經王室許可,違者族誅。這一年,莺哥二十三歲,她騙他三年,他便将她僅剩的十年青春埋葬在這座與世隔絕的深山。侍衛們将她從溶月宮中綁出來,她想再見他面也是不能。被困在庭華山的前兩個月,她日日想的都是如何破掉山中的陣法下山,終于遍體鱗傷地闖出那片山林,日夜兼程趕赴王宮,聽到的卻是自己病逝的消息,以及他的第六位夫人,如夫人紅珠有孕了。她身上帶傷,耽誤行程,才走到一半就被趕來的侍衛攔住。街市荒涼,天上一鈎新月,幾個殘星,本該遠在千裡的容垣擡手掀起轎簾,月光照下來,現出隐台風雪的一張臉。刀尖點地,她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像風中飄零的落花,身後一串長長血印。她擡頭看他,眼中一層細密的水霧,嗓音啞啞的:&ldo;那時候你告訴我,你和他們不一樣,你忘記了麼?&rdo;他将她的手拿開,她急切地握住他的袖子:&ldo;還有我送給你的骰子,你不是日日帶在身邊麼,你……&rdo;他打斷她的話,從袖子裡取出一枚象牙制的骨骰,指腹微一用力,雪白粉末如沙一般滑落:&ldo;你說的,是這個?&rdo;她不能置信地望向他,眼中水霧愈盛,卻在彙成珠子前硬逼回去,嘴唇動了動,良久,才發出聲音:&ldo;其實,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錦雀了對不對?找到這樣的理由囚禁我,&rdo;突兀地笑了一聲:&ldo;是厭倦我了對不對?&rdo;她擡手蒙上自己雙眼,像是不在乎地懊惱,雙頰卻逸出淚痕:&ldo;我怎麼就相信你了呢,你們這樣的貴族,哪裡能懂得人心的可貴。&rdo;四下無聲,她慢吞吞放下手,連鼻頭都泛紅,眼角還是濕潤,眼睛卻執拗地睜得大大的:&ldo;聽說紅珠夫人有孕了,恭喜。&rdo;骨骰毀掉的細粉被風吹得揚起來,在暗夜裡織出一幅薄紗,容垣的手一頓,擡頭看着她,深如古潭的一雙眸子悠悠的,如暮春天際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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