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韬這個後輩還是有點能耐的,比他兄長強些,想當年洋人圈地,逼着商會将租界裡的工廠遷走,若是他那時候在國内,大概還有的談。”
許長棟多喝了幾杯,話也多了,開始高談闊論起來,想起前幾年工廠遷址的事情。
馮氏知道他又要老生常談,見衆人都吃完了,便遣散了他們去,隻扶着他道:“洋人的虧還沒吃夠,又開始亂說!”
許長棟酒勁兒上來,對着馮氏道:“正因為吃了虧,才明白什麼叫:師夷長技以制夷!總有一天,洋人也要乖乖的夾着尾巴回老家去!”
馮氏也聽不懂他說什麼,駕着許長棟往裡面去,見許妙芸還沒走,隻開口道:“你父親喝多了,你回房去吧。”
許妙芸呆呆的站在門口,想着許長棟方才說的話,沈韬的書房裡就有這麼一個字幅,寫着:“師夷長技以制夷。”
……
日本人的事情,第二天就登報了,果然引起了不小的震動。申城的大小老百姓無不拍手稱快,楊月怕許妙芸不知道,還特意讓家裡的傭人送了一份報紙過來。
頭版頭條登的是日本人的死訊,幾個小版面上登的卻是沈韬出入鴻運班的照片。豆腐塊大一樣的地方,照片也是黑漆漆的,但許妙芸看一眼就知道那是沈韬的背影。
沈少帥終究不改風流本性,沒去捧百樂門的歌女,倒是看上了鴻運班的戲子?
許妙芸嫌棄的哼了一聲,把報紙丢到一旁。
吳氏卻恰巧約了幾位太太去鴻運班聽戲。
原是昨天她回吳家和吳太太透了口風,那邊聽說許家有這心思,自然很是欣喜,便打算和馮氏當面碰個頭,兩親家多聊幾句。
正好鴻運班這幾日唱《貴妃醉酒》的戲碼,馮氏喜歡,就約在了那裡。
許妙芸心裡卻不想去,她前世因一心崇洋,對這些國粹沒什麼研究的,隻知道咿咿呀呀的熱鬧,也聽不出什麼名堂來。
但馮氏非要她去,想來是想在兩家定親之前,讓吳太太也多看一眼,好歹兩家人都放心。
許妙芸不得已換了衣裳,出門的時候看見知春嘟嘟囔囔的進來,擰着眉心道:“也不知道哪個嘴快的,讓二太太知道了太太要去看戲的事情,腆着臉說要一起去,真真的不害臊!”
韓氏素來自覺比馮氏新派,如今既到了申城來,她人生地不熟的,便是有心想結交一些人,也沒那麼能耐,隻能靠着馮氏帶她出去。偏馮氏又深居簡出,平日裡不懂交際,她隻沒個由頭往外跑,這次遇上了機會,自然不會落下。
吳氏又是晚輩,既是她出面請的人,韓氏知道了,少不得也叫上她,于是許家一屋子的女眷,除老太太之外,叫了五六輛黃包車,往鴻運樓去。
許妙芸和馮氏坐在一輛黃包車上,馮氏穿着老式襖裙,外面套了一件雪青色的羽緞,扭頭看一眼許妙芸,嘴角就翹了起來。
許妙芸長得好看,更比馮氏年輕時候強些,嫩生生的皮肉像是能掐出水來一樣,如今燙了個卷發,紮了兩捋左右垂在胸口,也是規規矩矩的上襖下群,隻披了一個帶假領子的鬥篷,看上去一張臉嘟嘟的,秀氣中還帶着幾分俏皮。
馮氏替她理了理發梢的卷兒,擰了眉心道:“偏什麼事情都要混插一腳,就不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見嗎?真沒見過這般厚臉皮的人。”
許妙芸聽了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馮氏這唠叨,她前世早已經習慣。
“母親就當她們是空氣好了,就當看不見。”
“空氣?那是什麼?”馮氏蹙眉:“三個大活人在跟前,我怎麼看不見?”
許妙芸也不知道怎麼安慰馮氏,想起上次沈韬送禮的事情來,便道:“再怎麼說,自從二嬸娘去了一趟督軍府,那沈少帥也沒再有什麼動靜了呀,母親好歹看在這份上。”
馮氏聽了這話隻笑了起來,“聽說連人都不曾見到,白在下人門房等了半日,喝了一包水回來!虧得那日我沒撞見她,不然我定要再請她喝兩盞茶的!”
許妙芸聽了哈哈笑了起來,後面跟着的韓氏也不知道她們在笑些什麼,依舊得逞一般洋洋得意,還不時拿出個小菱花鏡,補一補妝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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