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書

第十章 奉母期頤五（第1頁）

九十大壽做過，母親真是心情更好，放得更開了。千玺在家的一年間，膝下承歡，乖巧懂事，母親盡享天倫之樂！其後數年，與老奶奶們常來常往，身體還比較穩定。直到在申奶奶家發生了一點意外，身體情況急轉直下。

那是一天早上，安排好母親吃飯，秋萍要到實驗室，和年輕科研人員一起做一些課題交流探讨；莊富生也去了菜場買菜。這在以往是經常的事，母親吃好了會移動藤椅，自己在客廳裡走走，或到涼台上看看。可這天等富生買了菜回來，眼前的一幕令人詫異：她坐在椅子上沒有動，還在吃着面前盆子裡的鹵花生米。一盤花生米都差不多吃完了，面前剔下的花生米皮堆得高高的，快湊到她鼻子了。手上沾着花生米皮，嘴角挂着咀嚼過的花生米碎渣。跟她講話，反映似乎也遲鈍了。

中午秋萍回來，莊富生告訴她：“看來母親似乎有點不知饑飽了，是不是腦子出現了問題。”

“這是咋回事呢？前面都好好的呀！”秋萍也意外，“要不到醫院去看看吧。”

正在商議着呢，前面樓棟的申奶奶來了，說看看莊奶奶的情況怎樣。富生和秋萍不解其意，申奶奶說出了原委。

原來，幾位要好的奶奶，常來莊富生家玩玩麻将，老人們的子女開始不太在意，時間長了，感覺自己家的老人總到别人家去，還是有點不好意思。這年申奶奶女兒家剛好搬了新家，邀約幾位奶奶去看看玩玩，母親也高高興興去了。老人家換環境，趕新鮮，還是蠻有興趣的，也就在申奶奶家打了幾次麻将。開始還都挺好的，可前天下午，母親坐凳子坐偏了，而那張凳子的凳腿恰恰朽了，一下坐塌到了地闆上，當時還能站起來，換了凳子，繼續坐下來打麻将，也還打了一段時間呢。後來她們送她到樓棟門口，自己走回來的。昨天一天沒過去，今天特來看看。

“原來是這樣，我們今天正在分析她的情況呢，你來得正好，這下我們明白了。”莊富生說，“我媽今天上午吃飯有異常，這樣說，可能腦子受了損傷了。過去我有一個學生車禍撞成腦震蕩，就是吃飯不知饑飽，總是不停地想吃。那趕緊到醫院看吧！”看申奶奶在一旁有些尴尬，連忙又說，“意外情況防不勝防，沒事的，看看就好了。”

可事情并不如想象的那麼簡單。到醫院治療，吃飯不知饑飽的問題不久解決了，而意識模糊卻越來越重。原先母親晚上睡覺，弄個手控開關，放在床裡邊順手處，自己按亮，能自己起來，多年都是在床外邊放把小椅子，椅子上放痰盂，她會自己起夜。第二天早晨，富生、秋萍幫着倒倒痰盂，洗刷洗刷就行。有時母親還要自己來呢！現在，已不知道自己起來了，關燈開燈也不甚了然。頭一次發現這種情況，那是滿床都濕了。富生秋萍緊張，就用鬧鐘定時，每隔三小時起來，拉母親坐痰盂，然後再睡。幾年來，鬧壞了一個鬧鐘再買一個，先後換了三個鬧鐘。有時起來叫了沒有解，睡在床上又解了，那就及時洗呗，專門買了台小小神童洗衣機，很頂用。總算白天吃飯，盛了端到她面前，還能自己吃，可謂半自理吧！再後來，母親身體日衰，自己不能吃飯了，不能自理了，“烏鳥私情，願得終養”，富生秋萍日夜輪流護理侍候，做飯喂飯，洗擦身子，無微不至。有相好的祝奶奶偶來看望，母親穿着整潔，頭發紋絲不亂，雖不能說什麼了，也與老朋友握手對坐，默默相望。來看望的祝奶奶稱贊：“身上一點沒有味道，倒反微微有點香氣！”莊富生笑道：“母親一輩子喜歡‘百雀羚’，每次洗臉後，我們都給她搽一點。”如此，至百歲因心衰竭、呼吸衰竭而終，享期頤之壽。

母親臨終前，了無遺憾，唯一牽挂梅姐之後人。富生承諾，日後定找機會，尋根訪故地，也會一直關心照顧她們。母親聽了，面帶微笑，安詳平靜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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