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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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如此純淨鮮明的丹青，承安心裡卻愈發不安起來。這樣的丹青……不帶一絲一毫人間煙火，仿佛亘古以來便在此執刀刻玉，将要持續到歲月盡頭；又好像……一旦手中寶印完成，他将把靈魂留在刻刀玉石之中，再也不會返回人世。朝露待日晞。他是陽光下的露珠，一面映射出七彩光芒，一面把自己蒸發。承安握住雙拳，告訴自己：這是錯覺。轉身離開，馬上離開。丹青落下最後一刀。穩穩入鋒，緩緩推刃，慢慢收勢。随着玉粉簌簌而下，筆畫逐漸成形。終于，刻刀離印‐‐右側&ldo;奉天承運&rdo;四個字完成。真痛快。回旋流轉的刀意随心所欲，物我合一，水乳交融，竟讓人舍不得分離。左側的四個字恐怕還得再醞釀醞釀，明天再說吧。把印和刀放下，閉目回神，讓遊離在外的心一點點收束到身體内。咦，胳膊動不了了？沒關系，等會兒就好。先從指尖開始，一點點恢複知覺。右手總算好了。撐住地闆，把身子掉個方向。左手也有力氣了，很好，腿伸直，準備起身。一使勁，牽扯到胸腔，好痛！跌坐回地上，震得整個上半身碎裂了一般，禁不住呻吟出聲：&ldo;嗯……哼……咳！……咳！……&rdo;承安已經走到門口，心還留在屋裡。聽到聲響，條件反射般沖到紗幔前，看見了在他後半生中一想起來就心膽俱裂的一幕：丹青一邊掙紮着起身一邊輕輕咳嗽，咳一聲一口鮮血，灑在衣襟上、地闆上，瞬間繡出一片碧桃榴花紅梅，他卻仿佛毫不在意，連看都不看一眼，隻顧着要站起來……&ldo;丹青！丹青‐‐&rdo;承安渾身打顫，猛撲過去，把人抱在懷裡，&ldo;丹青……丹青……&rdo;驚惶之下用手捂住他的嘴，鮮血透過指縫滲出來，順着手背染紅了袖口。&ldo;丹青……丹青……&rdo;承安淚如泉湧，&ldo;不刻了，我們不刻了……我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我隻要你……好好的……你……好好的……&rdo;丹青想對他說：我累得很，你抱我去睡一會兒……咦，你幹什麼捂住我的嘴不讓我說話？……你哭什麼呀？……你不是要做皇帝了麼？真丢臉……都要做皇帝的人了，哭得這麼難看……心裡想着，就擡手去替他擦眼淚。可是，胳膊好沉好沉，他……變得好遙遠好遙遠，手伸到一半，怎麼也碰觸不到‐‐你……你倒是别哭了啊！眼前漸漸模糊‐‐不管了，我要睡覺，别吵……承安抓住他的手，一眼看到食指上的斷痕，有那麼一會兒，大腦停止了反應。随即，聲嘶力竭大吼道：&ldo;趙讓‐‐！&rdo;君來先搶進門，入眼一片凄慘狼藉，立刻退出去叫人。趙讓本在宮門外巡視，片刻間已經到了承安面前。看見眼前景象，&ldo;撲通&rdo;一聲跪了下去。承安握着丹青的手直抖：&ldo;趙讓……你知道的……你知道，對不對？&rdo;趙讓俯首：&ldo;是。公子他……他好像知道了那幅畫上的秘密，說是斷指明志，封筆收山。我們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rdo;斷指明志……斷指明志……他竟然……怪不得……怪不得……承安悔恨交加，肝腸寸斷，把丹青裹到懷裡，痛哭失聲。饒是趙讓這樣的鐵漢，也聽得恻然。一時賀焱、照影都進來了，不禁呆立當場。好半天，照影才小心翼翼的道：&ldo;殿下……把丹青公子放下來吧，讓太醫進來看看‐‐别的事，回頭再說，先讓太醫看看……好不好……&rdo;承安腦子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深深吸一口氣，把丹青輕輕放到床上。&ldo;好，請太醫進來。&rdo;照影略一躊躇，瞅着案上刻了一半的印章：&ldo;那……這個……收哪兒？&rdo;承安把寶印拿過來。雖然隻完成一半，已經頗具規模，最後的成功可以想見。&ldo;奉天承運&rdo;。&ldo;奉天承運&rdo;啊。這就是&ldo;奉天承運&rdo;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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