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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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校長說了……&rdo;她啞着嗓子告訴茉喜，&ldo;我再這樣，她就要讓我走人。&rdo;茉喜盯着鳳瑤，見到了這般地步，鳳瑤還是不憤怒、隻惶恐，&ldo;&lso;這樣&rso;是哪樣？&rdo;鳳瑤緩緩地垂下了頭，腦子裡轟轟地響，感覺自己像是站在了囚籠裡，被人擡着遊街示衆，明知道自己是在說話，然而聲音嗡嗡隆隆，像是從九霄雲外傳下來的，&ldo;她說我形容妖冶……讓我把頭發剪了……&rdo;她擡手在耳朵下面比畫了一下，&ldo;剪到這麼短……&rdo;當今這個時代，女子剪發不算稀奇，頭發短了，乃是摩登的表現。然而自願摩登和被迫摩登，結果雖然相同，性質卻是全然不一樣。擡手又抹了一把眼淚，鳳瑤抽了抽鼻子，又接連做了幾個深呼吸。等到情緒漸漸平定下來了，她看着對面空床上的線笸籮，決定依從校長的要求，把頭發剪了。剪了頭發，遠遠地躲着馮先生，不為别的，隻求保住這樣一份職業，養活她和茉喜的兩條小命，和還給莫佩蘭五塊錢。否則又能如何？既是不能帶着茉喜一起去尋死，那就隻能是厚着臉皮、忍着眼淚活下去。她們都是沒有依靠的人，對于萬嘉桂，她是徹底死心了，另外還有個哥哥鵬琨，更是連萬嘉桂都不如。思及至此，鳳瑤忽然又有點後悔，悔不該對着茉喜訴苦。茉喜此刻像根木頭似的傻站着，咬着牙瞪着眼，仿佛是少女中的怒目金剛。&ldo;不過……&rdo;鳳瑤思索着轉移了口風，&ldo;頭發剪了倒是沒什麼，剪短了更方便，洗着也容易……&rdo;茉喜沒理她。鳳瑤遲疑着回頭又看了茉喜一眼，随即支使茉喜去膳堂要壺開水過來。茉喜一言不發地走了，單看背影都能看出她是心事重重。而茉喜剛一出門，鳳瑤立刻就把線笸籮裡的小剪子抄起來了。茉喜拎着水壺站在膳堂大門口，一邊等着水開，一邊盤算心事。起初她想宰了姓馮的，可仔細一想，又感覺這主意不算高妙，因為姓馮的畢竟是個成年男子，想必沒有引頸待宰的道理，萬一他不合作，兩人再撕扯起來，自己可是沒有勝算。或者設下一計，狠狠地教訓教訓姓馮的？這倒也是個法子，可萬一姓馮的記吃不記打，或者他遭了殃，校長又遷怒到了鳳瑤身上怎麼辦？或者，去宰了校長，一勞永逸。但是有沒有比&ldo;宰&rdo;更好的法子呢？肯定是有的，所以别急，再想想。這個時候，水開了。茉喜從膳堂裡接了一壺開水，小心翼翼地拎着往回走。及至進了門，她看着鳳瑤張了嘴，一時間卻是沒能發出聲音。鳳瑤穿着緊貼身的舊背心，肩上披了一條毛巾，正對着挂在牆壁上的一面小圓鏡剪頭發。一側的長頭發已經剪短了，另一側還沒有動。剪短了的頭發并不整齊，是分成幾剪子剪的，剪了個七長八短。扭頭對着茉喜笑了一下，她鼻音很重地說道：&ldo;你來幫幫忙，後腦勺我看不見，不敢下剪子。&rdo;茉喜還是沒言語，放下水壺走上前去，她從鳳瑤手中接了剪子，又讓鳳瑤微微地背對着自己半蹲了，然後低下頭，很仔細地給鳳瑤修剪了頭發。她手穩，嚓嚓幾剪子下去，給鳳瑤剪出了齊耳短發的雛形。鳳瑤對着小圓鏡不笑強笑，沒話找話地說道：&ldo;剪短了也挺好看的，我上次剪頭發還是三年前呢，那時候學校裡的同學都剪，我也剪了，結果回家被張媽數落了一頓。張媽管所有剪頭發的女生都叫小尼姑。&rdo;茉喜也笑了一下，一點也沒瞧出齊耳短發哪裡好看。她喜歡長頭發，頭發長了才是女子模樣，短頭發的那是男人。及至把鳳瑤的頭發修剪成型了，茉喜放下剪子，拿了毛巾給鳳瑤打掃周身的頭發茬子。等把鳳瑤收拾利落了，她開口說道：&ldo;中午不做飯了，我想吃包子，肉包子。&rdo;鳳瑤笑了，&ldo;你是小狗兒呀？&rdo;茉喜推了她一下，&ldo;你去給我買吧，我剛才跑了一趟膳堂，等開水等了好半天，凍得手疼。&rdo;鳳瑤握住她的雙手，緊緊攥了攥，然後穿了棉襖拿了零錢往外走。隔着一扇玻璃窗，茉喜望着鳳瑤的背影，見鳳瑤當真在前方拐彎往大門口走了，她這才緩緩地扭過了頭，伸出了手。伸出了手，她抄起了線笸籮裡的小剪刀。好主意始終是沒想出來，不過她有她蠻橫無理的笨法子。這法子是自古便有的，代代流傳，總有效果，隻要你豁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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