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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頁(第1頁)

何若龍活了二十六年,一直挺要強,沒幹過死皮賴臉的事。但是這一回,他決定不要臉了,幹它一次!一鼓作氣走到小鹿面前,他的呼吸有些亂,聲音也有些顫:&ldo;小、小鹿,我來看看你。&rdo;他騎馬跑長路,也是一身的汗。潮熱的汗氣撲到小鹿的鼻端,小鹿緩緩的一眨眼睛,頭腦又有了一瞬間的眩暈。潰兵一樣,他拖着受了傷的腿往後退,往屋子裡退,一步一步退得慢,因為其實是不甘心退,其實是想把何若龍堵在門外,趕回河北。最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依然是不擡頭‐‐不敢擡頭。何若龍拉過一把椅子,在他對面也坐下了。小鹿不擡頭,他也不擡頭。他看着小鹿的手和腿,小鹿也看着他的手和腿。互相都感覺對方的手和腿很親,是久違了的物件,然而也隻是看着,誰也不敢亂動一下。後來,還是何若龍先開了口,喃喃的,沒有豪氣:&ldo;我本來以為你會直接回天津。&rdo;小鹿忘記了自己對他撒過的謊,所以下意識的反問:&ldo;我回天津?&rdo;何若龍暗暗的做了個深呼吸,想要平息自己的心慌意亂:&ldo;當時我以為你真是要回天津,也就沒敢再去找你。後來聽說你到了東河子,我才明白過來。&rdo;小鹿盯着何若龍的腳,聽見自己的嗓音低沉铿锵,做金石聲:&ldo;明白什麼?&rdo;何若龍深吸一口氣,然後很勇敢的笑了一下:&ldo;明白你騙了我。&rdo;小鹿沉默了。沉默許久之後,他開了口:&ldo;你吃飯了嗎?&rdo;何若龍輕聲答道:&ldo;沒吃。&rdo;小鹿站起了身:&ldo;你坐着,我讓人給你預備晚飯。&rdo;晚飯很快擺上了桌,有葷有素有稀有幹。何若龍坐在桌前一個人吃,小鹿進了隔壁卧室,獨自坐到床邊點了根香煙。小床的床頭頂了牆。小鹿歪着身子,用肩膀倚靠了牆壁。一牆之隔,是何若龍在連吃帶喝。他聽着輕不可聞的碗筷聲音,同時一口一口的吸着煙。忽然仰起頭翕動鼻孔嗅了嗅,他想在空氣中辨别出何若龍的味道。很久沒有這樣享受過了,一支煙吸得他飄飄欲仙。此時此刻,他可以假裝自己和何若龍情深似海、白首不離。何若龍在外間吃飯,他在裡間吸煙,兩個人一直如此,已經過了許多年,将來還會再過許多年。沒有逼迫、沒有分離。他隻希望何若龍吃得慢一點,再慢一點,細嚼慢咽對身體是有益的,急什麼?别急,千萬别急,算他求他了。慢慢吃,多吃一會兒。仿佛心有靈犀一般,何若龍果然吃得很慢。菜裡有一道焖雜魚,他夾一筷子魚肉,一根刺一根刺的剔。他不知道這頓飯吃完了,小鹿會怎樣發落他。這不是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的事情,這也不是個早死早托生的事情,他害怕,真害怕。(下)一頓飯,讓何若龍吃了一個小時。外面天黑透了,張春生進來點了蠟燭。沒有電,蠟燭卻是管夠的,所以張春生毫不吝惜的用上了大燭台,照了個滿屋通亮。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照出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也好讓躲在卧室裡的團座清醒清醒。等到張春生退出去了,小鹿扶着牆,出現在了卧室門口。對着外間的何若龍,他低聲說道:&ldo;這間屋子給你睡覺,明天早上你就回去吧。&rdo;不等何若龍說話,他冷森森的又補充了一句:&ldo;我是為了你好,你也不要讓我為難。&rdo;何若龍望着小鹿,見他袖口裡光芒一閃,是自己送給他的那隻手表反射了燭光。&ldo;我沒看出哪兒好。&rdo;他低聲說道:&ldo;我這幾個月天天做噩夢,白天想你,晚上做噩夢,我他媽一點兒也不好。&rdo;小鹿盯着何若龍的膝蓋,很艱難的又開了口:&ldo;我雖然不姓程,但我也算程家的人。你跟我好,會對你的前途不利。&rdo;何若龍問道:&ldo;不利?怎麼個不利?我的兵是我自己帶出來的,我跟誰走,他們就跟誰走,我這個團長他撤不了。不給軍火不發饷?那也窮不死我,有地有人就有我的活路。你說說吧,還有什麼不利?&rdo;小鹿站直了,如同在為自己哀悼一般,他用不帶情緒的調子說話:&ldo;這種事情,總要講個你情我願。我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田地,你何必還要追問下去。&rdo;何若龍上前一步握住了小鹿的胳膊,語氣幾乎是哀求了:&ldo;小鹿……&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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