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戰鬥不到三分鐘就結束了。&ldo;把他們押走!&rdo;一個頭領模樣的灰衣人指揮其餘人道,&ldo;貨物送回寨子,人就和以前那些囚犯關在一起!&rdo;灰衣人們脫下兜帽,有的去安撫馬匹,有的去清點貨物,有的将投降者捆起來押走,整套流程駕輕就熟,看來已經操練過不少回了。他們的灰色鬥篷下露出精良的甲胄和兵器,背後的長弓也是用上好的木頭制成的。這哪裡是山野強盜的打扮?他們的裝備無聲地證實了恩佐的猜測:所謂&ldo;強盜&rdo;,果然是德&iddot;朗紹古子爵的人馬假扮的。如果子爵稍微注意一些,就應該讓手下穿得雜亂無章,以免露餡。想來那位大人要麼是沒想到這一點,要麼是壓根不在意吧。貨車被移走了,雷希慢吞吞地爬出來。&ldo;别殺我。&rdo;他鎮定自若地撣去衣衫上的塵土和落葉,&ldo;我投降,我是個吟遊詩人,剛好搭車而已,跟他們不是一夥的,放了我吧。&rdo;他的語氣根本不像在求饒。如果朱利亞諾的雙手沒有被捆起來,他一定會抱着頭痛苦地在地上打滾,為雷希尴尬的演技而捶胸頓足。&ldo;強盜&rdo;們面面相觑。&ldo;吟遊詩人?&rdo;一個人向頭領模樣的灰衣人說,&ldo;那個學者快不行了,讓吟遊詩人頂替他吧?反正都是搞文化的,我覺得差不多。&rdo;頭領瞪他一眼:&ldo;差遠了!這事由大人決定,哪裡輪得到你插嘴!把那個詩人拿下,一并押走!&rdo;石室監牢一行四人被蒙上雙眼,押往舍維尼翁山。由于視覺被剝奪,朱利亞諾僅能憑聽覺和嗅覺判斷周圍的環境。他能聞到秋草和泥土的芳香逐漸遠去,婉轉悅耳的鳥叫蟲鳴再也聽不見了,随之而來的是汗水和皮革混合的臭味,敲擊鋼鐵的叮當響聲,馬兒的嘶鳴,人類的絮語,刀劍碰撞盔甲的脆音,木門開啟又關閉的刺耳噪聲,鐵鍊拖曳的刮擦聲。鮮血和恐懼的味道。他倒抽一口冷氣,那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氣味湧進他的肺中,讓他禁不住咳嗆起來。蒙眼的布被揭去了,迎面而來的是奪目的火光。朱利亞諾閉上刺痛的雙眼,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水,饒是如此,眼皮上仿佛還浮動着金色的殘影。有人解開了他手腕上的束縛,推了他一把。他步履不穩,跌進一個寬厚而熟悉的懷抱中。他試着睜開眼睛,在一片炫目的斑點中模糊地看見了恩佐的臉。過了片刻,他的視力恢複了,才看清自己身處于一座寬闊的石廳中,想必是牢房。剛才差點晃瞎他眼睛的是鑲嵌于牆上的火把。他們四個人都被關了進來。恩佐抱着他,安托萬和雷希坐在一旁。此外,牢房中還有其他人。十幾個商人或有産農民打扮的人瑟縮在石廳角落。朱利亞諾等人被押進石廳時,一名穿着時髦的中年男子撲向負責押送的灰衣人,哀求道:&ldo;行行好吧,先生!我願意付贖金!你們要多少我都願意給!請放了我吧!&rdo;灰衣人一腳踢中他面門:&ldo;現在願意付贖金啦?早幹什麼去了!等着吧,還沒輪到你呢!&rdo;中年男子捂住流血的鼻子,像條喪家犬似的趴在地上,恨不得去舔灰衣人的靴子。灰衣人卻嫌惡地踹開他,将一群囚徒留在石廳中,魚貫離去了。石廳大門重重關上,揚起一陣灰塵。塵埃落定後,安托萬關切地跪在中年男子身邊,扶起他:&ldo;您沒事吧?&rdo;男子啐了口帶血的吐沫,一把推開他,不但不感激,反而怪笑一聲:&ldo;哈,你還是留着力氣關心你自己吧!這時節還敢上舍維尼翁山,我看你們是活膩味了!&rdo;說完,他蹒跚地回到自己的角落,蜷成一團,任誰叫他也不搭理。安托萬望了同伴一眼,莫名其妙地聳聳肩。石廳中的人們約莫都是被&ldo;強盜&rdo;擄來的過路旅客,個個臉色灰敗,眼神戒備,無人肯與新來的幾位&ldo;室友&rdo;說話。朱利亞諾同情地想,他們一定受過不少折磨,否則斷然不會變成這般模樣。&ldo;安托萬……?&rdo;人群中傳出一個嘶啞而微弱的聲音,&ldo;是你嗎?安托萬?&rdo;安托萬像警覺的獵犬豎起耳朵,搜尋聲音的主人:&ldo;是誰?&rdo;他轉向牆角的人們,努力辨别了一會兒,接着驚喜地喊道:&ldo;格呂莫先生?是您?&rdo;一個瘦弱的身影從衆多囚徒中站了起來。那是個四五十歲的男子,頭發中摻着銀白,滿臉胡茬,眼窩凹陷,眼球上布滿血絲,仿佛已經很多天沒好好睡過了。他踉跄地向安托萬走了幾步,少年劍客連忙迎上去,扶他坐下。&ldo;格呂莫先生,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您,您也是被強盜擄來的?&rdo;格呂莫虛弱地點點頭,轉動無神的眼睛,望着少年劍客的三位同伴,卻似乎什麼也沒看進去。安托萬向三位同伴解釋道:&ldo;這是格呂莫先生,一位行商,常到我們村裡來。他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出現了,我原本以為是因為路上匪盜猖獗,他不敢來,沒想到是被抓了……&rdo;安托萬脫下自己的衣服,疊成一個小枕頭,讓格呂莫枕着它躺在地上。恩佐好奇地走過來,半跪在行商身旁,凝視他無神的雙眼。&ldo;格呂莫先生,我叫恩佐,是安托萬的朋友。您被抓有多久了?&rdo;格呂莫茫然地看着他:&ldo;我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rdo;&ldo;葡月十二日。&rdo;&ldo;我是牧月中旬被抓的,算來有四個多月了吧……這監牢裡不辨日月,那些強盜從不按時給我們三餐,所以也無從計算時間,除非有新囚犯進來,否則我們連日期都不知道……&rdo;恩佐又問:&ldo;每個人都被強盜勒索贖金了嗎?&rdo;&ldo;不是……隻有幾個看上去最有錢的商人。他們中有的不願付錢,就遭到毒打虐待……&rdo;說着,格呂莫瞟向之前那個哀求灰衣人的男子,&ldo;有的人被帶走了,再也沒回來過,不知是被家人贖走了,還是被害了……&rdo;&ldo;您能否告訴我,強盜囚禁的俘虜總共有多少人?&rdo;他環顧四周,&ldo;都在這兒嗎?&rdo;格呂莫點點頭,又搖搖頭:&ldo;我不知道,我猜應該都在這兒了,不過就算還有别的監牢,我也不清楚……&rdo;他頓了頓,忽然抓住安托萬的袖子。&ldo;對了!還有一個人!&rdo;他說,&ldo;是一個學者,從阿刻敦大學來的,強盜似乎要他幫忙做什麼事,把他帶走了,不知他是死是活。&rdo;之前在樹林裡,有個灰衣人也提過&ldo;學者&rdo;二字,還說他&ldo;不行了&rdo;,要雷希去&ldo;頂替&rdo;他。朱利亞諾心想,&ldo;強盜&rdo;要學者做什麼?總不會是為了做研究吧!這也太可笑了,尋找古代寶藏的&ldo;強盜&rdo;怎麼會和大學學者扯上關系……朱利亞諾腦中蓦然靈光一現。對啊,研究!子爵一黨的目标是地下的古代遺迹,學者或許正是研究這方面的專家!恩佐快速瞥了雷希一下,安撫行商道:&ldo;我知道了,您歇息吧。&rdo;格呂莫睡下了。安托萬将刺客拉到一旁,壓低聲音:&ldo;先生,您瞧見了,這兒還有這麼多無辜的人。光幹掉子爵可不夠,我非得把他們都救出去不可!&rdo;他一臉熱切,顯然是期望恩佐幫忙。刺客不置可否:&ldo;殺人容易,救人就難了。&rdo;&ldo;我見識過您的智慧和身手,您一定有辦法!求您了,您不能見死不救!&rdo;恩佐歎息一聲:&ldo;還是得先見到子爵。隻要拿下他,其他一切都好說……可是有什麼辦法呢……&rdo;原本正襟危坐的雷希&ldo;呼啦&rdo;一聲站起來,白袍和白發随着他的動作飄舞不止,室内靜滞的空氣仿佛也因他而開始流動。他走向石室大門,經過恩佐身邊時,遞給後者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恩佐心領神會,拍拍安托萬的肩膀:&ldo;有辦法了。&rdo;&ldo;什麼!您把話說清楚啊!&rdo;恩佐叫來朱利亞諾,捏了捏他的臉。&ldo;我們離開一陣,你留在這裡,随機應變。&rdo;&ldo;你要走?&rdo;朱利亞諾心中駭然,&ldo;你去哪兒?去幹什麼?為什麼不帶着我?&rdo;&ldo;當然是去該去的地方,做該做的事。&rdo;&ldo;你是說你要去……&rdo;刺殺德&iddot;朗紹古子爵?恩佐緊緊握住朱利亞諾的手,手掌貼着他的手掌。年輕學徒望着他俊朗的臉龐,心中從未這般惶惑。恩佐要離開他了。他心想。沒有恩佐,他該怎麼辦?他一個人什麼都辦不到的……雷希敲打石門:&ldo;開門!我有話要說!&rdo;門外傳來模模糊糊的咒罵:&ldo;媽的,吵什麼!&rdo;不一會兒,石門開了條小縫。雷希透過門縫對外面的看守說:&ldo;我是個吟遊詩人,我熟知各地的曆史與傳說,我知道你們的&lso;大人&rso;想要什麼。&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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