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底溶洞裡,有座年久失修的雅園,還有一個藏了面的男人。
雖是瞬間警惕,阿寶仍先有禮,道:“十分打擾,真是抱歉。晚輩阿寶,敢問閣下如何稱呼?”
隔着廊窗的薄紗,那道冷冽桀骜的身影,輕輕動了動。
“……你是阿寶。”開口的,亦是男聲。
若是聲如其人,那這個神秘男人必然是冰冷的。
但緊接着下一句,廊窗後的神秘男人卻一字一頓地,沙啞又笨拙,問:,“那,你,又,是,誰?……我,見,過,你……你,就,是,我……”
話音戛然而止,很是突然。
而男人那磕磕絆絆的語氣,已令阿寶更起疑。
正想再追問,紗窗後的那道人影,卻像極了濃墨滴于紗面,慢慢地暈染開來。
輪廓愈看不清楚時,那細密的輕響,又開始了。
阿寶小心翼翼逼近,卻隻來得及看見那墨染的袍角消失于廊角。
一把摟住自家皇叔的手臂壯膽,她跟着那細密輕響緊追上前,卻隻是須臾之差,那男人仿佛是飛天遁地般,在這條一通到底的廊道,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突然,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
阿寶循聲回頭,到了那廊窗邊,轉而拐向了與先前相反的石橋。
片刻後,又是一扇廊窗。
窗格映着那一面園牆,紅梅盛綻。
被驚豔的阿寶,走近了一瞧,卻寒意襲來。
紅梅确有,但更多的卻是斑駁白牆上,陳年的晦暗血迹。
而視線被遮擋的牆角,癱倒着一具白骨。
阿寶半蹲下來,盯着那具白骨仔細打量了半晌,确定那是男子。
而男子的左腕骨戴着一枚流銀秘鐵所鑄的,夔形獸镯。
跨越了生死,完好如初的留到了這一刻。
“他是北涼秦氏的人。”冷冰冰的一句判定。
聞言,阿寶擡眸看向了說這話的白哲,恰好撞進他直盯着她家皇叔的眼神。
審判,森寒,毫不掩飾敵意。
下意識地,阿寶噌地起身,伸開雙手将自家皇叔擋在了她的身後。
北涼秦氏的軍旗,就是玄黑的夔紋。
阿寶記得清楚,自家鳳燃皇叔第一次凱旋歸來,黑色馬背上的鳳燃王,一身秘鐵鑄就的黑金戰铠,而那一面玄黑夔紋在他身後,迎風獵獵作響。
死寂裡,石壁幽冷,倒映着他們四人的身影。
而阿寶敏銳想起了江南的銷金窟裡,那位‘伽羅王女’曾帶去——北涼秦氏的青銅方盒。
彼時,她萬分好奇,亦設想了無數猜測。
青銅方盒究竟是從何處,被‘伽羅王女’尋得的?
此刻或許,就是答案了。
這時,白哲漠然開口。
“永夜城雖屬鄯州,卻地處于北疆、西疆的交界處,又毗鄰蠻族邊境。”
“那城裡的百姓混雜,帝都派往鄯州的官員,說話甚至不如永夜城之主有份量。”
“但大啟的鳳燃王,一面掌控着北疆鐵騎,一面卻又是永夜城之主。”冷面的白哲,并非挑撥,而是真的好奇:“如此重權,如此明暗兩面。公主殿下可知,身後的這個男人,為了得到他如今在北疆的赫赫權勢,究竟背負了怎樣的罪孽?”
而終是從驚恐裡回過神來的絡淺,厭惡道:“他就是劊子手!!”
與白哲對視裡,阿寶沉默。
掌控永夜城的代價,她亦好奇許久。
甚至,其實,從在這地底溶洞見到皇叔的第一眼起,她就更多了好些疑惑。
既是那般及時現身救她,很顯然,鳳燃皇叔他早就進了這座地底溶洞?
至于那橫掃而來的雪色強光,緻盲。
鳳燃皇叔他,又是如何得知?
還有,見到這座深建于地底的雅緻園子……鳳燃皇叔他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她克制不住地想,難道他早就見過?
但那又如何?——
阿寶沒回頭,卻挺直了脊背,站在自家皇叔面前。
“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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