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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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把推開老宮人，躍上前徒手攔腰劈斷一根棍棒，狠狠沖那些行刑的宮人吼：&ldo;别打了，你們中間誰配動這個手！？&rdo;宮人們愣了愣，馬上一起匍匐在地，實際上他們也不願意，論起來受罰的沒一個不是功勳彪炳的大功臣，可惜聖命難違，他們人微言輕隻得惟命是從。身後皮開肉綻的軍人齊齊望向詠葭，其中一人不無狼狽道：&ldo;女爵爺，别責怪他們，這全是我們有辱使命應受的。&rdo;一百廷杖或許要不了他們的命，卻會葬送掉所有信仰和忠義，詠葭深知個中利害，心頭一片凄涼，看看豔麗陽光中巍峨的殿閣，再看看一地期期艾艾的人們，閉閉眼睛，濃密睫毛微微顫動，須臾掀開眼皮，絕美黑瞳散發幽冷寒光，邁開腳步直直往攀星殿而去。&ldo;女爵爺！女爵爺！&rdo;老宮人恍惚一下，趕緊撩袍追上去，一輩子未曾離過深宮大内且生活安逸的他不明白剛才從詠葭身上散發出的駭人氣息意味着什麼，隻覺得心驚膽裂。但受罰的軍人卻沒有一人錯認，那是‐‐殺氣。宮阙深處，豪華的浴池，六個白玉制成的星神像矗立着，泉水從雕像口中汩汩流瀉而下，發出動聽的潺潺水聲，熱氣氤氲的池中半躺着這座宮殿的主人‐‐宥連策。澤彼國最年輕也最受擁戴的王。可那都是曾經。隔着層層彌散的白霧，宥連策正有一口沒一口的啜着醇香美酒，神态散漫而頹廢，下巴爬滿新生的青黑色胡渣，壓根沒有半點帝王該有的樣子。突聞宮侍們淩亂的腳步聲，宥連策厲聲斥問：&ldo;怎麼回事？&rdo;幾個宮侍頓時吓得哆哆嗦嗦跪了一地，其中一位細聲嗫嚅：&ldo;陛下……女爵爺……&rdo;詠葭一把推開身前的宮侍踏進來，揚聲道：&ldo;我有事跟你說！&rdo;宥連策蹙眉，&ldo;你沒看到我正在沐浴嗎？&rdo;&ldo;不會占用你多少時間。&rdo;詠葭毫不避諱的盯着他看。宥連策挫敗的詛咒了幾句，然後揮揮手，&ldo;知道了，你到外面等一下。&rdo;須臾，宥連策随意披着件長袍走出來，同時帶出一股濃烈刺鼻的酒味，不耐煩的問筆直站在長廊上的女人：&ldo;你想說什麼？&rdo;詠葭面無表情，&ldo;能單獨談嗎？&rdo;宥連策一揚手，所有宮侍随即無聲退下，他懶道：&ldo;說吧。&rdo;詠葭拔出兩把短劍，一把抛給他。宥連策接住，手裡卻是漆黑的木質劍柄，他一臉疑惑，她說：&ldo;初學者練習用的木劍。&rdo;&ldo;什麼意思？&rdo;&ldo;決鬥。&rdo;宥連策掏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ldo;還記得我們以前曾經打過一次賭嗎？&rdo;詠葭平靜的說，&ldo;誰赢了就聽誰的。&rdo;宥連策居高臨下睥睨她，冷嗤道：&ldo;這個遊戲我不打算玩第二次。&rdo;&ldo;可我想玩，而且一定得玩。&rdo;詠葭話音一落飛身撲來，一劍就朝他頭上砍。他慌忙舉劍抵開她，大吼：&ldo;你瘋了，聽不懂我說的話嗎？&rdo;&ldo;我想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你！&rdo;詠葭一邊攻擊一邊嬌喝：&ldo;當前有十二個城池在打仗，而你呢？天天躲在寝宮裡醉生夢死，你對得起那些替你賣命的将士嗎？&rdo;&ldo;那也輪不到你來操心吧？&rdo;宥連策閃開她，有點惱羞成怒。&ldo;難道翻天覆地的尋找霧如景，才是我該操心的事情？&rdo;詠葭咬牙切齒的反問。&ldo;你不想找可以不找，我沒求過你。&rdo;被踩到痛腳的宥連策開始逐漸失去理智，但仍舊選擇退避，沒有攻擊。兩柄木劍悶響着磕在一起，詠葭瞪着他，&ldo;行，打赢我，赢了随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看是放任叛軍繼續塗炭生靈，或是幹脆醉死在這裡！&rdo;&ldo;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充滿正義感了？&rdo;宥連策面色猙獰的冷笑，言下之意是指她多管閑事。詠葭也跟着讪笑，&ldo;陛下，你的膽子小得讓人不齒，怎麼？曉得打不過我所以不敢？&rdo;&ldo;别得理不饒人，上次我是讓你的。&rdo;詠葭答得利落：&ldo;這次不用了。&rdo;兩人猛的退開幾個大步，劍尖劃過空氣，凜凜的凝着彼此，他們知道真正的比試馬上一觸即發。風起吹動火苗，燈光跳了跳，詠葭沉聲一喝沖上前來，宥連策揮劍掃開她的殺招，旋身一劍攻其項背，詠葭騰空翻轉，腳掌勾住他的踝，他隻手撐地一個筋鬥化解過去，又連忙彎腰側頭避過劍鋒，接着反手以劍身搪下砍來的另一刀，借力使力将之彈開。她殺得可謂毫不留情，招招緻命，宥連策此時隐忍的怒氣正一點點被她激發出來，隻守不攻遠遠抵消不掉心裡的郁悶，他的招式愈發淩厲起來。一陣厮打後宥連策肘部和肩膀的衣服讓詠葭的木劍劃開了口子，如果是真劍隻怕他早就見紅。宥連策橫眉斜視她，她回以一臉&ldo;不過爾爾&rdo;的嘲弄表情。好吧，既然這麼想玩，他不妨奉陪到底！連退了幾大步，故意佯裝不敵，誘使她一路猛烈進攻，殊不知他等的就是這一刻……&ldo;啪！&rdo;他的劍削掉了她的劍，利刃全無阻擋直直沒入心髒，她當即噴出一口鮮血像失去控制的傀儡娃娃往後倒下，宥連策大駭，慌忙松開手，定定的看着地上那半截切口整齊的木劍，不知所措的驚問：&ldo;怎麼會這樣？你不是說……你騙我！？&rdo;詠葭蓦地大笑，扯裂的傷口血流如注，宥連策趕緊跪下抱起她，大手捂住傷口，而大量的血水源源不斷溢出指縫，讓他不由得疊聲問：&ldo;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rdo;詠葭咳了咳，&ldo;因為我厭倦了你老是為了那個女人萎靡不振的樣子……我知道無論我怎麼做都喚不回你，我好累……真的好累……&rdo;&ldo;那…那也用不着這樣啊……！？&rdo;他不禁迷茫。&ldo;呵呵……霧如景說讓我自己去争取……&rdo;詠葭沙啞的歎笑，&ldo;一點沒有勝算的事情我拿什麼去争取？&rdo;&ldo;你見過如景！？&rdo;他失聲嚷。&ldo;她是我放走的……呵呵，沒想到吧？她甯願死也不要跟我回來見你……這個答案是不是很殘酷？我不想告訴你的……我一直不想說出來的……&rdo;詠葭滑下兩行淚，&ldo;但是不說又怎麼樣？&rdo;宥連策呆怔不動，五官僵硬。忽然之間一隻小手拂上了他的臉，讓他失神的盯着懷裡脆弱的生命，詠葭柔柔的笑着，頰邊尤挂淚痕，&ldo;其實我是在跟自己賭，賭賭看能不能赢過自己心裡的魔障……抽身逃出對你的迷戀……愛，還是不愛……&rdo;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宥連策煞白了臉，他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ldo;你…你……愛我？&rdo;&ldo;意外嗎？我犯渾了是不是？&rdo;咳出一口濃濁的血，詠葭自嘲着，&ldo;真是報應……殺人如麻的報應……&rdo;她漸漸失溫的身體和越來越虛弱的呼吸讓宥連策顧不得太多，仰着脖子大喊：&ldo;來人！快來人！傳禦醫！&rdo;&ldo;不用了，這一劍來的正好，斬斷我所有的奢望歧戀……&rdo;她困倦的眯着眼，仿佛即将入睡。&ldo;不要睡過去！&rdo;宥連策驚得用力吼她。&ldo;策……&rdo;微微喚了他的名，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笑得無怨無悔。&ldo;嗯？&rdo;&ldo;你答應過我，等你奪回王位就還我和哥哥自由，可還算數？&rdo;&ldo;當然算數，不過現在你聽着，你不能死，我絕對不允許！&rdo;他急切的命令道。&ldo;呵呵……&rdo;她笑，淚卻連成串兒，有他這句話，足夠了……寝宮裡一陣騷亂，詠芫沖進來看到倒在血泊裡的妹妹霎時紅了眼眶，他一把推開宥連策攬緊妹妹：&ldo;詠葭！&rdo;&ldo;哥……陛下說我們自由了……&rdo;視線渙散，她靡靡沌沌的看不清人。&ldo;我知道，我知道。&rdo;詠芫心疼的淚如雨下，&ldo;你怎麼那麼傻？&rdo;&ldo;哥……我想回家去，那兒大概要春獵了……&rdo;&ldo;好，我這就帶你回去。&rdo;詠芫忙亂的點頭。&ldo;我們走……&rdo;話止于唇邊，一條纖細的手臂無力的滑落，詠葭驟然阖上了眼睛。兩個男人同時凄厲狂呼：&ldo;詠葭！&rdo;……墨淵瘋了般沖向攀星殿，猙獰的模樣吓得侍衛警惕的将他團團圍住，大家都十分清楚這位平素刻闆無波的北錫郡王與女爵爺交情甚笃，而剛剛殿内發生血案，不難猜測此刻他有多憤怒，也許會沖撞了陛下。&ldo;讓開！&rdo;墨淵繃着聲音喝道。&ldo;郡王，請您稍安勿躁，面見陛下必須經過禀報。&rdo;攔阻的侍衛下意識把手按在佩劍上。墨淵雖然拼命克制着情緒，但也毫不介意立刻跟人大打出手，&ldo;我說了，讓開！&rdo;侍衛唰的拔劍，這時宥連策走出來，&ldo;你們退下去。&rdo;&ldo;是，陛下。&rdo;墨惡狠狠的瞪着他，眼底布滿猩紅的血絲，死死抿着唇，一條條青筋在額間凸起，宥連策一臉頹喪，似是有氣無力道：&ldo;詠芫正在急救。&rdo;&ldo;你殺了她！&rdo;墨淵厲聲指控。聞言宥連策晦暗的眸子更灰敗，手心裡好像仍舊可以感受到詠葭鮮血的溫度，不斷拉扯他的神經，嘶啞低喃：&ldo;她給了我一把真刀，我不是故意的……&rdo;墨淵忽然仰天大笑，&ldo;沒錯，你不是故意的，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利用她得到女王的兵馬支持；不是故意用你對别人的愛抹殺她對你的愛！&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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