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望托着腮道,&ldo;她們若要鬥,别扯上我才好。我這一年是要學老道士閉關的,萬一有個什麼,毀了我的清靜。&rdo;慎行慢慢轉身到桌邊坐下,面上雖波瀾不驚,眼裡卻暗潮洶湧,微一沉吟道,&ldo;妹妹今後什麼打算?孝期一滿又待如何?&rdo;毋望道,&ldo;待滿了孝,或者回北地去,我是劉家的人,既有親叔嬸在,哪裡有常留謝家的道理。&rdo;慎行一僵,旋即道,&ldo;那也沒什麼不可的,原就是自己的外祖母家,況且朝廷已在為洪武期間冤死的命官翻案,我瞧這勢頭,姑父的案子也能平,屆時産業發還,你還回北地做什麼。&rdo;毋望道,&ldo;若果真如此倒是造化,我心裡還有樁事念着,要辦了才好。&rdo;慎行頓了頓道,&ldo;何事?我替你去辦罷。&rdo;毋望擡眼笑笑,&ldo;二哥哥莫急,時候還未到呢。我進京時船行至湘妃渡曾遇着我爹先前的舊部,他的夫人和我提起了我那兩個姨娘,說是都很苦,一個嫁了屠戶做妾,日日裡打罵不休,一個在街面上做暗門子,迎來送往的做皮ròu買賣,我聽了着實的不忍,想着哪日産業歸還,若她們還願意,便接回原來的院子裡住,如今隻等朝廷恩旨。&rdo;說着臉上哀戚一片,淚又瑩瑩欲滴。慎行抽了汗巾子給她,安慰道,&ldo;這事早晚有個論斷,我得空就同我恩師打聽,他如今掌管着大理寺,這些是最清楚不過的,隻是那嫁了人的難辦些,要接回來需等她夫家休離了方可。&rdo;毋望道,&ldo;那也不是什麼難事,眼下隻欠東風罷了。&rdo;慎行脫口道,&ldo;我比你還急,姑父的罪名洗清了大家受用。&rdo;才說完,猛想起這話說岔了,一時尴尬不已,再看毋望,四平八穩的樣子,像是全然沒聽見。這時廟裡小沙彌端了齋飯來,豆腐青菜的擺了三四碟,兩人坐下,慎行看那米飯粗礫,吃了一口,竟覺剌喉嚨,便道,&ldo;這是糙米麼,怎的這樣難吃?&rdo;毋望不甚在意,細嚼慢咽着,緩緩道,&ldo;你是金顆玉粒慣了的,出家人可不就吃這些個麼!頭裡我在北地,饑荒時連這樣的飯菜都吃不上,哪裡還嫌難吃呢。&rdo;慎行聽了心下酸楚,好端端的千金小姐原該比他還嬌氣些,可如今偏弄得性子全無,不禁心疼了七分,想着自己倒還不如她,便低頭又吃些,飯生硬菜發苦,唯獨豆腐尚能入口,勉強吞咽了,此時毋望也撂了手,拿手絹掖了嘴角,慎行給她的茶盅裡叙上水,道,&ldo;你來金陵有幾日了,也不曾出門好好逛過,今兒的醮打得晚,改日我領你出去逛逛。&rdo;毋望道好,又提起了中秋的事來。臻大爺和白玉c黃毋望道,&ldo;我聽二舅母說,下月十五要請王姑娘祖孫同來賞月,那可在?&rdo;慎行不太高興的樣子,低聲道,&ldo;各部都回家過中秋,我還有哪裡可去呢,難為我媽張羅,我不去又不好,若去,實在不是我所願,雖女眷和爺們兒分開坐,終歸是要見面的,屆時當面鑼對面鼓的,我是沒什麼,唯恐人家姑娘面上過不去罷了。&rdo;毋望悠哉起身,嘴裡笑道,&ldo;那有什麼,醜媳婦也要見公婆的,且見了真人兒,往後各自有分寸不也是好的麼。&rdo;慎行怔怔的,看她無事人一般,自己卻在這裡絞斷了腸子,心裡懊喪便生起悶氣來,這種二十來歲的年紀,雖中了舉派了官,到底尚年輕,心尖上的人在跟前也說不出來,竟急得什麼似的,不由道,&ldo;春兒……&rdo;毋望嗯了一聲,靜靜待他說,他支吾了半日,臉上一陣青的一陣白的,憋了許久道,&ldo;我去看看他們醮打得怎麼樣了,要是時辰倉促便叫他們明兒進府做足了,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子,香客多,出去恐不便,我去去就來。&rdo;說完頭也不回,一腦門子紮了出去。毋望雖不言語,心下卻是極明白的,暗松了口氣,道,&ldo;好在不是個促狹性子,否則往後我是再不能見你的了。&rdo;複轉了身往窗前去,這排廂房原建在半山腰上,底下便是峭壁,舉目望去,山坳、小溪、林子、青糙并伴着寺裡的鐘聲,頓感氣兒也煞了,人也清明了,倚着窗口坐下,扇子也無需打任山風吹來,惬意的閉了眼睛悠哼起了曲子來,隻唱道,&ldo;巡官算我,道我命運乖,教奴鎮日無精彩,為想佳期不敢傍妝台,又恐怕爹娘做猜,把容顔隻恁改,漏永更長,不由人淚滿腮,他情是歹,咱心且捱,終須也要還滿了相思債……&rdo;一曲畢,忙拿團扇掩了口回頭左右張望,幸而無人,要是叫人聽去豈不成了笑話自己又吃吃的笑了,拿肘枕在窗沿上,眼皮漸漸沉重,未幾昏昏便欲睡去,正神魂遊蕩時,忽聽得一串腳步聲,勉強撐起來看,原當是慎行,不想來人并未見過,是個三十歲上下的漢子,商旅打扮,腳上蹬着皂靴,毋望正疑惑,那人深深一揖道,&ldo;請問小姐可認得朵邑裴蘭杜裴公子?&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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