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行愕然,心頭狂跳不已,一時又惱又恨,這些人端的是太可惡,不聲不響就把整個謝家拖下了水,這百來口的人命怎麼辦?他亂了方寸,惶惶然跌坐在楠木圈椅内,擰眉切齒的看着毋望,沉聲道,&ldo;謝家對不住你麼?你有怨恨沖我來就是了,何苦連累謝氏滿門&rdo;毋望喉中一哽,要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隻得低頭抹淚。裴臻見慎行不問青紅皂白大感不快,眉宇間已有愠色,冷了臉道,&ldo;這與她什麼相幹?你莫怪她如今事已至此,還說那些有什麼用,助燕王奪了天下才是正經,事成之後自有你的好處,大丈夫當有鴻鹄之志,莫非謝二爺甘于做個小小的通判?實話說罷,此時朝廷早已知道謝家與我聯姻了,你還有什麼退路?&rdo;慎行大駭,像被人扯了腸子般的痛徹心扉,白着臉幾乎渾身打起擺子來,低喘了半天方定下心神,啞着嗓子道,&ldo;我一家老小可有性命之虞?&rdo;裴臻道,&ldo;你莫慌,朝廷既然連燕王的三個兒子都能放歸,謝家定然也不會動的,倘或不好了,我也有法子搭救,眼下就看你的意思。&rdo;慎行苦笑,低低呻吟一聲道,&ldo;我是謝家人,不論布政使司有何異動,你們指望我怕是指望不上的。&rdo;&ldo;據在下所知,都指揮使張信與二爺私交甚好,二爺既在張昺身上使不上力,倒不如轉而攻克張信。&rdo;裴臻揚眉淡笑,知道這事十有八九能成了,親自從茶壺籮内拎了暖壺出來,很有耐心的給正在糾結的慎行斟了茶,又道,&ldo;張信曾是燕王舊部,隻是如今拿朝廷的俸祿,難免忘了舊主,二爺隻要适時提點于他,看他的反應再作定奪。我聽說張信極孝順,對他言聽計從,二爺不是張夫人的幹兒子麼?或者可從其母入手,這樣會更穩妥些。&rdo;慎行終于對這位謀士大大的刮目相看了,似乎世上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斟酌再三,退無可退,隻得咬牙下了狠心,目光森森的盯着裴臻道,&ldo;若我歸降,燕王可否保我全家平安?&rdo;裴臻看了毋望一眼,她眸中有殷切之色,胸口略一窒,颔首道,&ldo;他若不能我也不依。&rdo;慎行帶了破釜沉舟的絕決,權衡思忖,叛主亦是不得已,畢竟他雖欣賞新皇仁政,眼下到了性命交關的當口,自是各自保命要緊,何況謝家宗族是那樣大的一家子,如今隻剩助燕王登基一條道了,他若做了皇帝,謝家尚還有一線生機,若他敗北真是不敢想象,會有多少人落個滿門抄斬。世事無常,自己原是滿懷抱負要精忠報國的,現在怎麼樣呢?可不應了一句&ldo;功名萬裡忙如燕,斯文一脈微如線&rdo;麼,可悲可歎毋望在一旁看他頹唐落寞的樣子很是心疼,裴臻是不是逼他逼得緊了些?他這種讀書人哪裡想得到自己會和造反沾上邊,這會子硬逼他就範不知怎麼恨他們呢。下意識看裴臻,他支着肘,曲起食指在唇上微微摩挲,眼神悠遠冷冽,竟是拒人千裡之外的模樣。過了許久慎行應道,&ldo;我盡力而為罷。&rdo;言畢起身告辭。裴臻道,&ldo;我也不虛留你,便等閣下的好消息。&rdo;慎行點了點頭,再看毋望,眼中隐有痛色,想說什麼卻又顧忌,最後隻得喟然長歎,轉身跨出了抱廈的門檻。毋望脫口喊了聲&ldo;二哥哥&rdo;,他猛又停住回頭,見裴臻已将她攬在懷裡軟語安慰,頓覺心上疼痛難當,那明月君溫文淺笑,呼了府内管事來引他,他縱有萬分不舍也枉然,便跟了來人穿過跨院出府去了。夜闌入高牆轉眼已是十二月十三,這日申時才過,毋望就被丫鬟們伺候着沐浴更衣,換了镂金絲鈕牡丹花紋錦衣、四喜如意雲紋裙、外罩了大紅遍地金比甲,梳個百合髻,cha了銜珠金鳳、翠雲钿子,收拾停當在那裡坐着,一派耀眼的雍容高潔。微雲淡月和兩個梳頭的婆子丫頭在一旁啧啧稱贊,毋望不安的扯扯那件比甲道,&ldo;顔色這樣鮮亮,紮在人堆裡也忒顯眼了一些。&rdo;淡月道,&ldo;姑娘隻管放心,今兒王府設宴,自然有幾位大人帶着女眷一同參加的,等到了那裡往人堆裡站站看,保準咱們這打扮是最素的了。&rdo;毋望将信将疑之際,門房上的丫頭報大爺來了,便聽見一串腳步聲,裴臻進了堂屋,門邊的小丫頭打起軟簾迎他進來,他嘴裡問道,&ldo;可扮上了沒有?快過來我瞧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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