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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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ldo;難看死了，反正我不穿！&rdo;不穿就不穿，我也沒搭理他。過了兩天，看他穿着那褲子帶孩子出去砍樹。我吹了聲口哨，指了指他的腿。他&ldo;哼&rdo;了一聲。知道怎麼樣才能讓一個男人穿他不願意穿的衣服麼？叫他睡兩天書房就夠了。他堅持不到第三天的。四月陽光明媚。還是國内的春天來得早，迎春花一開開整一條街，像瀑布似的。路兩旁還有李花和桃花。玉蘭花已經開過的，隻有尾聲餘韻般的一兩朵，像酒杯的盞，綻放在枝頭。很少這個季節到北京來，煙柳滿皇都，天高雲白，特别的好看。小燦對到北海裡劃船這件事，覺得索然無味。他坐在鴨子船上百無聊賴般弄着水，咕哝說：&ldo;都沒有天鵝可以喂……&rdo;國内公園的湖裡都不怎麼興養天鵝，倒是動物園裡有，但動物園的湖不讓劃船。小燦實在不能理解，蘇悅生和我為什麼非要帶他到北海裡來劃船。最後還是蘇悅生跟他說：&ldo;小時候我最希望的事，就是爸爸媽媽帶我來公園劃船。&rdo;小燦扭過頭來，忽閃着大眼睛問我：&ldo;那媽媽你呢？&rdo;我笑着說：&ldo;我小時候最希望的事，也是這個啊。&rdo;小燦恍然大悟：&ldo;哦，原來你那麼早就認得我爸了，還天天想在公園裡遇到他。媽，你暗戀我爸二十多年了？啧啧！太厲害了！&rdo;我憤然反駁：&ldo;誰說我小時候就認得他！暗戀他二十多年的，明明是别人！&rdo;小燦朝蘇悅生做了個鬼臉，說：&ldo;看見沒有，我媽還是挺在乎你的。&rdo;我這才發覺上了這小鬼的當。哼，沒大沒小，沒輕沒重。五月細雨綿綿。江南一直在下雨，這時節是梅雨季，正是吃楊梅的時候，也正好泡楊梅酒。全家人一起動手，其實主要是我泡楊梅酒，那兩個人負責吃楊梅。我怕小燦吃太多楊梅傷到胃，所以他吃了一會兒，我就打發他去給我刷酒瓶。小燦這一點習慣養成得很好，家務事他還是願意做的，像北美長大的小孩，并不嬌慣。所以他老老實實去廚房刷酒瓶子了。蘇悅生看我揀楊梅，捂着腮幫子皺着眉。我以為他牙疼，連忙問：&ldo;怎麼啦？&rdo;&ldo;好像酸倒牙了。&rdo;&ldo;是麼？沒看你吃幾個啊？&rdo;我選了一個楊梅，打算嘗嘗，&ldo;是不是特别酸？&rdo;沒想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擡起我的下巴，一手扣住我的後腦勺就給了我一個長吻。這個吻好長好長，我都差點緩不過氣來。最後他輕輕挪開嘴唇，問我：&ldo;甜不甜？&rdo;這個偷襲的小人。用計偷襲的小人。不過……楊梅确實挺甜的。六月晴空萬裡。西湖看膩了，又跑到西溪去。晚上的時候劃船夜遊，最有意思。船行水上，遠處另一條畫舫上有鼓吹，隐隐傳來飄渺的歌聲，隔得遠，細細聽，又像是昆曲，又像是越劇。搖橹的聲音越來越慢，歌吹的聲音越來越遠。蘇悅生問我：&ldo;要不要追上去看看？&rdo;我搖了搖頭，說：&ldo;花開七分，情到一半。隐隐約約聽歌弦，就是最美的時候。&rdo;他倒是瞥了我一眼，說：&ldo;你還真不愧做過餐飲娛樂業，挺高明的。&rdo;那當然，當年濯有蓮也是非常高端的會所好不好！不高端怎麼伺候得了他們這班大爺。不過濯有蓮的生意已轉出去好久了，想起來還是蠻惆怅的。不知道阿滿與陳規，現在怎麼樣。阿滿找女朋友不難，陳規找有情人，還是挺難的。蘇悅生見我這樣的表情，于是問我：&ldo;要不要哪天抽空回濯有蓮看看？&rdo;我搖搖頭。他說：&ldo;當年做這個會所，也就是覺得要給你一些事情做，不然好像你整個人空蕩蕩的，沒着落似的。&rdo;生命裡的大段空白，被一些人和事填得滿滿當當，十年光陰，花亦是開到七分，情卻濃到了十成。我也知道，将來的人生不會再有空白，因為将來的人生裡，已經有了更重要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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