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說邊走到手爐前烘手,傅茂川小心地在他身後跟着,帳中靜了片刻,聽到他又說:“今天獵來的幾隻貂,看過了嗎,怎麼樣?”傅茂川忙欠身回道:“看過了,皮毛都上佳。尋不到什麼雜色,也夠厚實、夠軟和。”皇帝點點頭:“着人盡快料理好,送到廣恩伯府去。”傅茂川一滞,正想說這賞是不是太重了?天子親獵的東西和别的獵物可不一樣,回回賞下去都是個殊榮。這回出來到現在,也就賞過太子和忠王,第三個就賞廣恩伯?他一個宦官,不敢說廣恩伯的身份低。可廣恩伯和太子、忠王之間,确實還隔着好些權貴呢。接着便聽見皇帝又說:“順便捎句話,讓他近來好好讀書,少出門,也少叫人去府裡玩樂。”傅茂川這才敢應下去照辦,因為陛下不讓廣恩伯出門的事,準定也會傳開——若不傳開,他就安排安排,讓它傳開便是。陛下鮮少下這種旨,這種話拐個三兩道彎,準會傳成陛下禁了廣恩伯的足。那這一賞一罰也好、一罰一賞也罷,旁人要怎麼議論便随他們去。總之有這麼一道罰,那些身份顯赫卻還沒得到賞的,也就不至于胡亂擔心陛下是不是在成心給旁人臉色看了。傅茂川一出去,皇帝身邊格外靜了片刻。他沉默地烘着手,心裡滋味兒挺奇怪,直暗笑自己竟跟一幫小輩兒置上了氣。其實他們如何說謝遲,與他有什麼關系?他隻要保證謝遲日後能為自己所用、為太子所用便是。可方才,他确實大有些愠惱。惱什麼呢?惱他們譏諷謝遲?皇帝自己也說不明白,俄而又無奈笑笑,便不再多費心神。廣恩伯府裡,謝遲突然得了個賞,短暫的怔訟之後,不免松了口氣。看來陛下沒對他有什麼不滿。——這些日子他都在盡力不想這些,可再不想也難免有些忐忑。因為陛下着人挑來的這些書也太難了,讓他忍不住地一度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陛下在成心整治他?秋狝之後會不會抓住功課上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問罪?現下看來,還好。至于陛下着人囑咐他說近來好好讀書、少出門、也少找人來府裡玩樂雲雲……他原本也是清楚的。功課都多成這樣了,他哪兒還有心思玩樂啊!然後他忙裡偷閑地看了看那幾張皮子,都是貂皮,張張雪白厚實,他一邊看,腦子就一邊忍不住地琢磨起如果做成鬥篷給葉蟬,她穿上是什麼樣?不過這也就是想想。禦賜的東西,他真拿去給她做衣服不太合适。當然了,陛下也不至于差人來查料子用在了何處,他想分出一小部分來給她用不是不行,不過大頭兒最好還是他自己用,要給她做一件鬥篷是沒戲了。謝遲為此琢磨了好一會兒,最後告訴劉雙領說:“拿去讓裁縫看看,按我的尺寸做件大氅吧……看看怎麼做最省料子,省下來的給夫人做個圍脖或者護手。”他邊說邊用目光不住地在幾塊料子上目測大約要怎麼裁剪、推測自己的想法可不可行,無奈對于量體裁衣方面,他實在是不懂,最終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不過因為琢磨這個,他也沒看見劉雙領聽完他的吩咐後,在他背後捂着腮幫子揉了好一會兒。劉雙領心說,您是不知道怎麼疼夫人了是吧?至于什麼好東西都得跟她分着用嗎?您酸不酸啊?啊?圍場之中,因為幾張貂皮和“圈禁”的事,果然又掀起了一陣不小的議論。當然,大多數人也就是湊個熱鬧,給自己尋點茶餘飯後的話題。反倒是太子,莫名地緊張了起來。打從太傅告訴他說,陛下即便沒有别的皇子,也可以廢了他過繼宗親之後,他就一直這樣容易緊張。簡直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恰好這次秋狝,薛成也帶着家眷一道來了,太子便匆匆将他請了過來。太子簡明扼要地說了衆人都在議論的事情,薛成便鎖了眉:“殿下不必為他擔心。他再得陛下器重……和親王府的宗親們也是兩回事。”“這我也知道。”太子一喟,“我是擔心,若他與哪個親王府親近呢?”會不會成為一個助力?薛成随着他的話沉了一沉,覺得這擔憂有些道理,隻是現下想這些,還為時過早。時至今日,廣恩伯都沒怎麼和各親王府走動過,想防備他也沒法防備啊?總不能直接下道旨命廣恩伯不許與旁人往來。薛成當下便也隻好安撫太子一番,讓他不必太過大驚小怪。待得回到自己帳中,薛成又不禁好生歎息了一番。他的夫人毛氏此番是與他同來的,一看他歎氣就鎖眉:“太子有給你惹事。”薛成搖着頭擺手:“那倒沒有。”他隻是苦惱,太子至今仍這樣的不上道。從前他是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知道怕了,又開始瞎怕。就拿當下的事來說吧,且先不說廣恩伯日後能有多大的出息還看不出,就先當他确實是個大材吧,堂堂太子也不該現下就怕成這樣。如果這都要怕,那以後的事,是怕不完的。宗親中的能人素來不少,放眼天下隻會更多。為君王者,該去思索如何讓他們臣服才是,自己先慌了算是什麼道理?“太子,唉……”薛成又一聲歎息,“皇天貴胄,卻這樣不大氣,真叫人操心。”毛氏也跟着歎了口氣,遲疑了良久,還是将一個長久以來的想法說了出來:“要我說……太子這麼不争氣,你不如辭了這個太傅,别蹚這趟渾水了。”薛成還是歎息:“談何容易。”太子畢竟是陛下唯一的兒子,當下看來,即便陛下對他頗為失望,要動廢太子的念頭也并不容易。那若他辭了不幹,太子又是個锱铢必較的性子,待得承繼大統之後還有他還有命?再者,就算繼位的真不是當今太子,新君要掃清太子的勢力,也未必就會放過他。還是一心一意輔佐太子登基最為穩妥。薛成這般想着,心裡轉起了主意。許多道理,與太子說不通,說通了他也未必知道該怎麼做,隻能讓他這個太傅多費心。那廣恩伯……倒是可以先籠絡着。他替太子先把人籠絡住,旁的王府也就不敢打廣恩伯的主意了。八月中旬,聖駕趕在中秋的前一晚回了宮。第二天一早,悶頭苦讀了多日的謝遲就憂心忡忡地早早起了床,準備進宮當值。陛下估計很快就會問他功課,不是今天就是明後天。那還是早點吧,早死早超生。謝遲于是一頓早飯吃得心不在焉的,雙眼放空幹舀了好幾口白粥喝。葉蟬瞅瞅他,往他勺裡丢了兩片醬黃瓜他也沒察覺,吃到嘴裡一嚼才被脆感提醒,一下子回了神。他下意識地輕咳了聲,葉蟬拿起一個豆沙包,掰了一半遞給他:“别魂不守舍的,你這陣子這麼努力,陛下會知道的。”“……嗯嗯。”他咬了口豆沙包又吃了兩口粥,剛把剩下的豆沙包掖進嘴裡,她又塞了個肉包子給他。這包子是牛肉的,餡做得特别瓷實。葉蟬并不愛吃,一是覺得就包子餡而言,牛肉總顯得比豬肉腥。二是這包子太實在了,雖然隻有小孩的掌心那麼大,可她隻吃了半個就覺得胃裡堵得慌。但他正好需要。禦前侍衛又是站樁又是操練的,消耗太大了,牛肉比豬肉頂飽。謝遲蘸着醋吃了兩個,吃得滿口牛油噴香。正想說該走了,葉蟬又異常迅速地盛了碗雞湯給他:“喝了再走,暖和!”“……”謝遲看着色澤金黃的雞湯很愁,他已經吃不下了。不過他還是依言喝了這湯。結果這湯還真起了大作用,他喝下去時便覺得一股暖勁兒從胃裡蕩漾開來,一直到踏進宮門,他身上都還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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