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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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不再理會他，專心看書。待第一節課下課後，他跟班長說明原因便到圖書館五樓的心理輔導室。年輕秀麗的女老師此時正端着茶杯悠然的欣賞窗外的風景，聽到清脆的敲門聲，她回過頭來，笑靥如花，緩緩揚起手，溫言軟語道：&ldo;請坐。&rdo;安樂也不遲疑，坐下看了看名牌：尚可，直接了當道：&ldo;老師，有個難題希望你能幫我解決。我想知道，如果一個人夜裡睡覺幾乎都會在同一個時間醒，不，不能說醒，應該是‐‐&rdo;微垂首思索合适的措辭，&ldo;他是醒着，可他對外界沒有反應，他……&rdo;&ldo;等等，你能說得清楚些麼？&rdo;尚可收起笑意，嚴襟危坐。&ldo;我盡量。&rdo;安樂腦子飛快整理細節、歸類、找重點，&ldo;他常半夜裡講話，内容光怪陸離，聽着像神話故事，有時候他會講房子長翅膀飛了、大樹跟小白兔說話，有時候講他自己變成鳥啊什麼飛到雲上……他說的故事很完整，有情節且連貫，不會單獨指某一個東西，他有時候說着說着就會比手勢，比如花朵融化了變成黑霧時，他會兩隻手腕相抵，像這樣‐‐&rdo;安樂比劃了一下，繼續道：&ldo;您看着不一定覺得形象，這可能是他自己想像裡的東西。&rdo;&ldo;嗯。&rdo;&ldo;當我見到他這樣時，我還是認為他在說夢話，但是‐‐&rdo;安樂頓了一下，&ldo;他突然就張開眼睛了。我以為他是醒着，但碰他跟他說話他都沒反應。他的眼睛是沒有焦距的，但卻可以看得出有情感波動，這波動是從他的的幻想裡透出來的。他每次說完一段故事，總會提到一連串的色彩名稱，像紅色、橙色、黃色、綠色、青色、藍色、紫色等等，幾個夢話都是以這段色彩結尾的，說完他就閉上眼睛睡了。&rdo;&ldo;每次都是？你确定？&rdo;&ldo;唔……我第一次聽他說時他是醒着的，所以我沒在意，隔一天夜裡突然醒來又聽見他說，并且他是處于睡眠狀态，我開始覺得不太正常了，後來幾天，每到那時候我會自動醒來，每次都見他睡眠中做這些事。&rdo;安樂一想到那情形便覺得憂心。那個小家夥看起來那麼健康。&ldo;每天晚上同一時段醒來、說一段離奇的故事、故事總以同一段話結束，這些情況看來像是做夢，雖然這夢與常人不同；至于手勢、睜開眼睛，這又像是夢遊……&rdo;尚可皺起秀麗的眉，不自覺的拿起鉛筆在指尖打轉。&ldo;老師，說夢話為什麼會總是說神話故事呢？一般人不是都說些日有所思的話麼？&rdo;&ldo;同學，诶忘了問了，你是哪個班的，叫什麼？&rdo;尚可撫額歎笑。&ldo;高三理一班，安樂。&rdo;&ldo;原來是你啊，聞名不如見面。&rdo;尚可不動聲色的打量安樂。南中有名的學生是個秀麗的少年，如傳聞中的聰穎，邏輯能力不錯，說話有條有理，很關心他口中的人……&ldo;對了，你說的這個人是你同學還是朋友？&rdo;&ldo;他是我弟弟，今年六歲。&rdo;&ldo;這麼小？&rdo;尚可皺眉，&ldo;那他這種症狀是從幾歲開始的？&rdo;&ldo;我不确定，&rdo;安樂輕聲道，&ldo;他來我家還沒多久，是我收養的。我想他這情況不是到我家時才有的，他算是個流浪兒，以前跟他奶奶一起，居無定所的，拾荒過日，時常受孩子欺負。他奶奶一直告誡他要乖，因為乖巧的孩子人家才喜歡，所以他一直很乖，他不太願跟孩子玩，喜歡跟在大人身邊，也許他下意識的覺得這樣比較有安全感。&rdo;&ldo;他沒上過學吧。&rdo;&ldo;沒上過，但他很聰明，我教他三字經他記得很快，對了，關于那段色彩的名稱，他曾說過以前有個哥哥送給他一本彩色書，可能是色卡本什麼的，還教他認色彩。&rdo;&ldo;嗯，還有麼？&rdo;尚可在白紙上快速畫。&ldo;我曾問過他夜裡他說的那些東西，但他完全沒印象也不懂，還以為是我說故事給他聽，問他花圃裡那些五顔六色的花分别是什麼顔色時他又能一一答得出來，&rdo;這問題在安樂腦子裡囤很久了，&ldo;他隻認得顔色，不認得花種，有次我跟他說&lso;馬兒&rso;他都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很多同齡人玩的玩具他不懂，那些床前童話更是沒聽說過，所以，我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麼夢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rdo;&ldo;嗯，還有呢？&rdo;尚可繼續寫。&ldo;還有‐‐&rdo;安樂思索了一會兒，道：&ldo;他想象力很豐富，随便看見個東西，不管是能動的還是不能動的，他都能随口就扯一段故事出來，而且能讓你聽了覺得驚奇，似乎就是真發現過一樣。&rdo;&ldo;舉個例子說說。&rdo;&ldo;就拿我家的水籠頭來說吧，&rdo;安樂回想當時的情況，臉上漾出一抹淡淡的笑，有寵溺有憐愛，&ldo;那天晚上他在院子裡洗澡，我在廚房煮面，面煮好了我端出來跟他一起吃。他吃了兩口，就指着面條說：哥哥，快把面條弟弟捉出來；我問他面條弟弟在哪裡？他說：你剛把他從碗裡救出來，他就跑進水籠頭裡去了，他說那裡涼快，不想出來了；我說面條弟弟已經被你吃了怎麼可能跑到水籠頭裡？他說：面條弟弟太壞了，剛鑽進肚子裡他就變成一根頭發長在我頭上去了，跟其他頭發打了一架，把其他頭發打輸了他又變成面條弟弟，然後吱溜鑽進水籠頭裡了。我問他為什麼水籠頭讓他鑽進去？他說：因為面條弟弟說以後會變很多的面條給水籠頭吃，這樣水籠頭每天就有力氣變水出來給娃娃和哥哥洗澡洗衣服了。&rdo;尚可有些吃驚。智力沒被正式開發過的孩子會有的想象麼？安樂笑了笑，道：&ldo;這隻是其中一件。不知道為什麼他總喜歡說水籠頭，那些東西變來變去後大多都跑到水籠頭裡去了。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絕對不會有這麼豐富的想象力，也沒見同伴們有，即使偶爾有幻想，也不可能像他說得這麼流暢自然，簡直像背書一樣。這一直讓我覺得難以置信，我同學也覺得驚奇。&rdo;&ldo;确實不太可能。&rdo;尚可的眉頭一直擰着。&ldo;你對這怎麼看？他跟你說這跟故事時，你有沒有試着打斷他？你覺得他是有心理疾病麼？&rdo;你是老師還是我是老師了？安樂好笑，但還是認真回答：&ldo;我沒試着打斷他，事實上，是我一直在引導他說下去，因為我并不認為這是心理疾病，我覺得這是他比一般小孩兒優越的地方，這是他異于常人的豐富的想象力。我今天來找您，主要是想知道他夜裡的行為是不是夢遊。&rdo;&ldo;安樂，&rdo;尚可一臉肅然，&ldo;我問你，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引導着他幻想，有一天會讓這你認為的優點發展成一種疾病？&rdo;&ldo;老師是指什麼？&rdo;&ldo;我覺得他不僅夢遊，還有臆想症。&rdo;尚可從談話開始便想到這個可能。&ldo;你知道臆想症麼？&rdo;&ldo;是，我知道一些。&rdo;驚訝過後，安樂點頭，&ldo;以前班裡曾有個女生，成績中下，每次發批改過的試卷時，總懷疑别人偷偷看她的，有時候同學之間聊起分數什麼，她又懷疑别人翻過她抽屜，然後跟人吵架，老師曾說起這是臆想症引起的，她後來轉到普通班了，我也沒在意。&rdo;&ldo;是的，這是症狀之一，在學校職場比較常見的。由于學習、工作、競争等壓力過大，大腦的穩定狀态遭受破壞，出現一些認識、情感、意志行為等超出了正常精神活動波動範圍的異常，時間久了會或多或少的損害患者的生理及心理健康，還有可能使他們的社會功能退化。而你弟弟‐‐&rdo;頓了一下，尚可看看紙上歸列的條目，繼續道：&ldo;他還很小，沒接觸過太多事物，很不東西還不了解，一般情況不太可能有臆想，但事情總會例外，我猜他的臆想是源于對生活的幻想和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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