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蜷縮在棉被裡,她半咧着嘴,睡得正香。慧如甚至沒有仔細看一下她的睡相,上前掀開被子,一把揪起水滴,伸出巴掌就是一通狂打。水滴被這突如其來的巴掌打醒,她本能地想要喊叫,瞬間她看到慧如憤怒的面孔。水滴心知這憤怒的來曆,便将自己幾欲發出的聲音咽了回去。她睜大眼睛望着慧如,仿佛在問,你想怎麼樣?慧如卻無視她的目光,繼續挾帶着她的滿腔怒火,噼裡啪啦地揮動手臂。門口打瞌睡的楊二堂聞聲而醒,他忙不叠地奔過去,拽住慧如的手,驚問道,做什麼?做什麼要打她?慧如大聲說,我做什麼打她,她自己明白。楊二堂說,水滴,你做壞事了?水滴說,我沒有。慧如說,你還不承認?是不是你在狗尾巴上挂的鞭?水滴說,我沒有。慧如說,你從水房偷偷把狗抱出來,有人親眼見到,你還不承認?水滴說,我沒有。誰親眼看到,讓他來對質。慧如說,你才多大,說謊話臉都不紅一下!水滴仍然隻說三個字,我沒有。慧如被水滴的強硬所激怒,她再次伸出手,對着水滴又一陣痛打。水滴不哭不叫,不回避也不求饒,隻是睜着她明亮的眼睛,看着慧如打她,就仿佛她在看一出戲。慧如見此,愈發怒火燒心,下手于是更狠。楊二堂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拉扯又怕慧如因此而更加憤怒。他圍着慧如團團轉,嘴上不停地說,怎麼回事?不能這樣打小孩呀。慧如大聲吼叫道,你承不承認?你認不認錯?水滴不說話,隻是望着她,緊抿着嘴,露出一副死也不屈服的神情,連一絲淚花都沒有。慧如幾乎快被她氣瘋了。慧如想,怎麼會是這樣的小孩,也不知是何方妖孽。我今天治不了你這個小東西,将來我還怎麼過日子?想罷便返身到桌上取了一根編織用的竹針,走到水滴跟前。慧如說,你如果不說老實話,我用這根針紮也要紮死你。說,是不是你幹的?水滴聲音非常機械,她說,我沒有。水滴話音剛落,慧如便動了手。她一把翻過水滴,扒下她的褲子舉針就紮。鑽心的痛,從屁股一直蹿到水滴心裡。水滴想,紮死就紮死吧。我就是不說。我就是不哭。我就是不喊。水滴的無聲息讓慧如幾欲瘋狂。慧如說,你犟,你再犟!你以為我治不了你?慧如一把又将水滴翻過來,揚手便朝水滴的臉紮過去。楊二堂被吓着了。他慌忙抱住水滴,兩隻胳膊将水滴圈得緊緊,嘴上說,不能呀,不能紮壞了女兒。慧如嘶聲喊着,這是你的女兒,不是我的!喊叫的慧如手臂已然沒有方向,她隻是機械地一針一針往下紮。所有的針尖一下一下都紮在了楊二堂的手臂上。像水滴一樣,楊二堂痛得扯心,卻也不做聲,一任慧如發洩。面對這樣的兩個人,慧如突然覺得活在這世上跟這樣的人一起過日子真是可悲透頂。念頭到此,她立即筋疲力盡。瞬間,她甩掉竹針,一頭撲倒在自己床上,放聲嚎哭。楊二堂松開水滴,走到慧如身邊。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安慰慧如。他嗫嚅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渾身傷痛的水滴被慧如的嚎叫震動了。她想,或許我傷姆媽太重了。水滴跳下床,連衣服都沒穿,打了盆熱水,擰了條熱毛巾,走到慧如跟前,低聲地叫了聲,姆媽,你揩下臉,好不好?慧如沒有接毛巾,隻是哭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曉不曉得姆媽心裡有多苦?水滴大聲說,我曉得,姆媽。将來我要賺很多的錢,讓姆媽和爸爸過有錢人的日子。慧如接過了毛巾,心道,你又能曉得個什麼呢?難道隻是沒有錢嗎?大水來了一雨落下來的時候,屋角開始漏雨。水滴用瓦缽接着雨水,看着它接滿,然後抱起它,蹒跚地走到門口,就地一倒。水便與天上落下的雨一起,從門前的小斜坡上滑向陰溝。窗邊的兩棵楊樹,樹繁葉茂。碗口大的樹葉被雨水打得嘩啦啦響。樹幹上爬着的毛毛蟲也都消失不見。雨一連幾十天都不停,偶然停一下,以為天要放晴,結果晚上又下了起來。父親楊二堂每天回來身上都是濕漉漉的。水滴将幹衣服遞給楊二堂時,總是忍不住罵天,說什麼破天,像我們家房子一樣,也是個漏的?原以為隻是往常一樣的雨。漢口每到春夏之際,雨水總是會不期而至。小河邊上看水的人便緊張。發大水的警鐘仿佛随時都可能敲響。後湖的漬水排不出去,已經漲得跟鐵路堤一般平。單洞門雙洞門全都用麻袋包堵死。楊二堂說,這一下就是個把月,這麼個下法,今年說不定會發大水。樂園裡依然夜夜笙歌。慧如依然在夜場完後才能回家。一天,慧如突然覺得身體不舒服,老是想要嘔吐。先以為受了涼,後來發現不對。白天的戲場一完,慧如便奔去漢正街。街口有家馬氏診所,馬老中醫拿脈後滿面堆笑,說不消緊張,你這是有喜了。慧如卻一絲也笑不出來。她心驚肉跳,因她知道這孩子是誰的。這天的下午,刮起來了風,雨愈發下得大,斜斜地飄過來,就算打傘,全身也照樣透濕。江上的渡船都停開了。原本定在樂園三劇場演戲的華升班滞留在武昌根本無法過江。于是隻能停演。好在風狂雨大也沒幾個觀衆,無非是華升的幾個鐵杆戲迷。既是鐵杆,也就通情達理,紛紛說這也怨不得人,要怨就隻能怨天了。戲停了,人也就閑了下來。慧如頂着大雨趕到位于法租界的肖府。慧如知道,肖督軍的侄子過生日,因他喜歡玫瑰紅,特請了慶勝班前去唱堂會。慧如趕過去時,堂會業已開始。門衛說什麼都不肯放慧如進門。慧如便隻有蹲在肖府門外一處小涼亭裡苦苦等候。雨斜風狂,幾乎挾帶着水珠從涼亭一陣陣穿過。慧如的衣服全都打濕,但慧如依然在等。她想無論如何,她今天必須等到吉寶。雨聲是太大了,差不多掩蓋了府裡的所有的聲音,隻偶爾聽到玫瑰紅石破天驚的高腔蓦然一下,像刺尖一樣殺進雨中,從涼亭一穿而過。慧如聽到這聲音,心裡便安然。因她在這聲音後,聽到一把悠揚的胡琴。她曉得這是她的胡琴,也隻有她能聽出來。慧如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聽到肖府的大門響起喧嘩之聲。戲班的人陸續出來。玫瑰紅一出門,慧如便大聲叫她。玫瑰紅大吃一驚,說這樣的大雨,你怎麼……慧如說,我有急事找吉寶。玫瑰紅說,沒吃晚飯吧?要不跟我們一起去下館子?慧如說,不用了,我真的有事找吉寶。玫瑰紅便笑,說你就這樣迷他?笑完讓一個夥計叫吉寶快點出來。吉寶一現身大門口,慧如便不顧一切沖了過去。吉寶拖了她朝暗處走,隻一會兒,吉寶的衣服也全部濕透。吉寶将慧如拖到一間理發店的屋檐下,大聲說,你瘋了!你不怕人說閑話嗎?哪個不曉得你是有夫之婦?慧如說,我不怕。事到如今,我什麼都不怕了。吉寶說,怎麼啦?慧如說,我懷了你的孩子,我要把他生下來。你得帶我走。吉寶說,喂,你家裡有男人,懷了孩子,怎麼就是我的?慧如說,我是有男人,但這孩子肯定是你的,我知道。我跟他這麼多年,也沒懷過孩子。再說,自我跟了你後,就再沒讓他睡過我。吉寶有些驚異地望着她。慧如說,我不能再跟他過了。懷了你的孩子,我也沒臉再跟他過。吉寶,我們走,離開漢口,過我們兩個人的日子。吉寶說,你要拉我私奔?慧如說,不然怎麼辦?我不能把我跟你的孩子生在楊家。吉寶說,我跟你說過,我是個拉琴的,離開漢口,我沒有活路。慧如說,我不管。你想過沒有?過些時,我肚子現了形,我怎麼活人?說罷,慧如想到自己的生活,滿心都是委屈,一下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吉寶慌了,忙把她摟住,說你這麼個哭法怎麼行?會傷了孩子。我過幾天答複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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