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沏上了茶。水上燈從容地喝了幾口,連稱好茶。水文說,那就常來喝吧。水上燈說,嫁人後,出門随夫,他去哪裡喝茶,我便去哪裡。水文說,你不要太天真,以我對張晉生這種人的了解,他在老家不可能沒有家室。水上燈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說他是什麼人,我比你清楚。我的婚姻與你無關。你家裡放着老婆孩子,回去多操心他們。水文臉色變得煞白,他說你居然敢對着我磕桌子。你以為我喜歡你就可以由你呵斥?你不把我放在眼裡絕不會有好下場。水上燈說,你們水家人個個都威脅過我,你原是惟獨一個對我尚有幾分客氣的,現在你也終于露真相了。好吧。你們全家都上吧,你看我怕不怕!水上燈說罷拂袖而去。水上燈的婚禮辦得簡簡單單。張晉生說,日本人到處都是,弄得熱鬧,遭人嫉妒,不如悄悄地辦。玫瑰紅作為娘家人參加了婚禮。玫瑰紅雖然是打扮俏麗,臉上的粉塗得比牆粉更厚,但卻擋不住她的憔悴蒼老,甚至她的神情亦木然呆滞。隻是嘴上依然帶着玫瑰刺。玫瑰紅說,我看到水滴就像看到了我的過去,而我的現在也就是水滴的将來。水上燈卻笑了笑,說玫瑰有刺,終要凋謝,水上的燈卻是航标燈,就算光照不大的時候,也總是有光。玫瑰紅說,鬼火一樣,那也叫光嗎?船看見那光繞着走,行船走水人人都曉得,靠近那個光就有危險。水上燈說,就是獨自閃亮,也比凋謝而變成泥土要好。便有客人笑,聽你們這兩大名角說話,倒像是看演戲聽對白一樣。張晉生便趕緊說,可不是,我天天看她們演戲哩。夜晚,看着窗外星星閃閃的燈光,水上燈心有痛感。這個痛處隻屬于陳仁厚,水上燈想,你一句話不說,就跑得沒有人影,你又憑什麼呆在我心裡不走掉?你走吧,從我心裡走吧,永遠不要進來。水上燈突然就淚流滿面。早上起來,張晉生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她,說你不是第一次?水上燈哀傷地笑了笑,說我在江湖班子跑戲時,被人強奸過,那個人七十歲了,你想要聽我說那些過去的事嗎?水上燈眼睛裡流露出深深的悲傷和痛楚驚住了張晉生,他伏下身,抱住水上燈,溫柔地撫摸着她,然後說,對不起,水兒,我是個很俗的男人。如果我的話傷了你,你就狠狠地打我吧。水上燈的眼淚流在張晉生的胳膊上。但她知道,這淚水,并非隻是為她十四歲的淩辱,而更是為了她心裡的另一個人。有一天,張晉生又說有一批絲綢的貨需要去核實一下,要出差。天氣十分好,水上燈便穿了衣裙準備下去走走。走出公寓,踏上馬路,突然水文從對面斜插過來。水文說,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見兩個人。這牽涉到某件事的真相。水上燈疑惑着,但卻同他前往。按照水文的指點,黃包車一直跑到了漢口火車站。在三德裡的巷口,水文叫了停。水上燈跟在水文身後,穿越了幾個裡弄,在一家門口停了下來。水文敲了敲門,裡面傳出一個孩子歡悅的叫聲:爸爸回來了!門随着聲音打開,一個六七歲的男孩仰頭看着他們。孩子身後,緊跟着出來一個少婦,鄉下女人的打扮,操着一口外鄉口音,說你們找誰?水文說,請問張晉生先生在不在?我們是他的老朋友。鄉下女人說,他不在家,做生意去了。孩子亦大聲道,爸爸說過幾天就回來。水上燈怔住了,她不管不顧地闖進了屋裡。孩子和少婦跟在她的身後。水上燈進屋看到了梳妝桌上的照片。那是張三人照。張晉生抱着孩子和少婦并肩而坐。水上燈指着張晉生問少婦,他是你什麼人?少婦說,是俺男人呀。水上燈說,他什麼時候是你男人的?少婦指了指孩子,說是漲大水的那一年,我爹在水裡救了他的爹娘,就把我說給他了。小姐,你怎麼了?水上燈渾身發抖,水文見勢不妙,一把攬住她的肩,說她男人跟張先生長得好像,前兩年跑了,她以為張先生是她男人。少婦松了一口氣。水文忙将水上燈拉了出門。水上燈叫了黃包車,不顧水文,一路催着車夫朝長江邊狂奔。車夫跑得一頭汗,水上燈仍然嫌慢。車夫惱了,跑了一陣,回頭說:小姐,長江邊日本人封了路,到不了跟前的。小姐是不是想要跳河?黃孝河也可以跳的。水上燈一怒,便叫了停車。水上燈剛下車,後面緊跟着過來一輛黃包車,車上跳下水文。他付了車費,然後對水上燈說,你不要這樣。車夫悻悻道,有錢的女人跟男人一吵架就要跳河。我老婆要是這樣,一百回也跳了。水文闆下面孔,厲聲道,你少廢話。拿了錢還不快滾!水上燈說。你為什麼要帶我去那裡?水文說,我隻想要你知道真相。水上燈說,我知道了又怎麼樣?難道你就很開心嗎?水文說,我也談不上開心。我隻是覺得你太自以為是。以為對你好的男人真是全心全意地對你好。但事實并非如此。結果怎麼樣,還不是給人做了小?水上燈狠狠地盯着水文,說我做大還是做小是我的事,你别以為我會感激你!我更加恨你。水文說,你怎麼總像個刺猬一樣呢?你到處紮人,自己一樣會受傷。我這樣是為你好!水上燈說,為我好?我見過那些為我好的人,到頭來全都是為自己好。比方你,你想什麼我還不知道嗎?我告訴你,我就是淪落到窯子裡去,我也不會跟你。你就死了心吧!水文氣得臉發白,他大聲道,好吧,你到窯子裡去。你什麼時候進窯子,我就什麼時候把你贖出來。我就是傾家蕩産也要把你贖出來。水上燈冷笑一聲,說把自己扮演得像個情種,我倒是真想看你到時會不會傾家蕩産。水上燈見一輛馬車路過,沖跑過去,跳上馬車揚長而去。水上燈回到家,卻見張晉生黑着臉坐在沙發上。水上燈進門将鞋一甩,也沒理他。自己拖出箱子,一聲不響地收拾行李。張晉生走上前伸手就甩給了她一個巴掌,說你在這裡安安穩穩地當你的太太,有什麼不好?你到處亂跑什麼?水上燈被打得眼冒金星,她大聲叫道,你怎麼可以這樣騙我?張晉生說,我騙你什麼?你那麼想要結婚,我若說不結你肯嗎?水上燈說,如果你告訴我你有家室,我怎麼會嫁給你?張晉生說,所以我不能告訴你。我也有幾年沒見他們了。日本人來了,花園口決堤,到處都被淹了。他們能跑出命來,已是萬幸,我能不管他們?水上燈說,那我呢?我算什麼?張晉生說,我給你房子住,給你錢花,讓你過好日子,小小心心地愛你,你覺得你是什麼?水上燈說,我名正言順地嫁給你張晉生,你卻讓我做小。在漢口,你讓我有什麼面目見人?張晉生說,你自己不說,誰知道你是小?水上燈說,我知道你知道呀!張晉生說,我張家在老家也是大戶,我不可能娶一個戲子當正妻。就是我肯,我家祖宗還不肯哩。水上燈說,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張晉生說,你什麼時候問過我?張晉生的話令水上燈一時氣結。她的确從來沒有問過。突然水上燈想起陳仁厚的話,想起玫瑰紅的話,想起水文的話。她想原來他們都能察覺出問題,隻有我一個人無視。為什麼我無視呢?是因為我太貪。我被他的甜言蜜語和各種禮物所迷惑。這個錯誤,是我自己自找的。水上燈坐在窗前,陷于自己内心的混亂之中,無法自拔。張晉生走到她跟前,說對不起,我不該打你。水上燈冷笑一聲道,你打得對。不然我還不知道自己這麼該打。張晉生說,你是我真心喜歡的人。所有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你,但我隻有一個條件,不要去騷擾他們母子。他們不可能從你手上把我搶走。我隻是養活他們而已。水上燈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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