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事徐恒早有預料,是以聽劉遜所言也并不覺十分驚異,歎道:“我等當年保太子便是料到會有今日,如此說,退之亦是要我謀逆了?”
劉遜驚道:“永業萬萬不可說笑,我等為鄭國臣子,豈可有這等念頭?”
“那退之與我言及這些事卻是為何?”
劉遜道:“永業不在廟堂,胸中縱有萬般抱負終究徒呼奈何。永業若在廟堂,以兄胸中所學,縱不能為官,也可左右朝局,縱橫捭阖。”
徐恒笑道:“退之将我看得太重了,我自覺有些學識,卻也不敢自視如此之高。我知退之欲我入幕為賓,卻不知退之是想我入何人幕府?”
劉遜道:“我左骁衛都統制使秦璧城,非但文武雙全,胸懷天下,且有吞吐天下之志,若永業輔佐于他,定能成就一番功業,當不堕乃父之志。”
徐恒早已料到必是秦玉,隻等劉遜說出而已,笑道:“我知道三年前退之在北疆灤州為官,但之後我離都,便再無退之消息,卻不知退之如何到了秦璧城帳下?”
劉遜道:“三年前灤州之戰,秦璧城與我在灤州城内堅守四十餘日,終于退了燕軍,吏部召我還都,為我叙功。吏部堂官與我叙談,問我可願仍在北疆為官,我自是願意,吏部便要升我為平州府判官,呈文已報了上去,為秦璧城所知。秦璧城約我私談,永業知道,我不過舉人出身,若能坐到一府太守正五品官,便已經到頭了。秦璧城勸我改武職,以軍功升遷便不受出身約束,也可為國家百姓出力。我亦為之心動,秦璧城便去政事堂将呈文攔了下來,又去說通吏部、兵部,将我轉為武職,調入龍骧軍左骁衛聽用。初任中軍參軍,隻不到半年,便升我做了這正六品的中軍長史一職。”
徐恒道:“原來如此,秦璧城可算有識人之能。退之,想要我入秦璧城幕中的是退之你?還是秦璧城?”
劉遜道:“此事前因後果我盡說與永業。初時秦璧城并不知我與永業是舊識,是一次閑談時言及我昔年往事,才提及永業你。說來也是緣法,我與永業是延佑元年同科入場,與秦璧城又是延佑五年春闱同科,兩次我皆不得中,你二位卻皆是一舉高中。想來也是我劉遜技不如人之故。”劉遜微微苦笑,掐下一粒葡萄,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徐恒道:“退之不過不擅那些應制文章罷了,若論真才實學,退之實在我之上。”
劉遜擺擺手道:“永業自謙了,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當日秦璧城也是這般說。論才學,我斷不及你二位的,我不過肯實心做事而已。也是因我出身貧寒,深知民間疾苦,為官之時肯為百姓着想,這才有些政績罷了。說得遠了,秦璧城知我與永業是舊識,便多番詢問永業舊事,仰慕永業之心已不必言表矣。後又四處探聽永業消息,今年四月終于得知永業你在關中逗留,他與我商議,要我請你入都,我這才修書與永業。他又通過兵部使驿傳送信與永業,才有我二人今日之會。他得知永業困頓萬勝鎮之時,心急如焚,立時便尋兩條官船去迎你,也才能及時趕到。若是以我微薄之力,隻怕無法及時趕到,永業兄便有性命之憂了。永業,璧城之心如此,隻怕比之昔年漢昭烈帝也有過之而不及了,永業莫非還要再思量麼?”
徐恒端着酒杯,杯中酒淺淺映着明月。徐恒也不飲酒,隻注視着手中之月,沉吟不語。劉遜也不催他,隻仰頭望着空中皎皎月輪。一時,院中靜如秋水。
良久,徐恒放下手中杯,歎道:“秦璧城這番心意确是難得,隻是不瞞退之,三年前之事我豈能有一時或忘。三年前我與陳封、秦玉皆不相識,卻不知不覺做了對手。那晚秦玉護着洪福到東宮傳旨,他自始自終一言未發,那般情景我猶在眼前。本是各為其主,我對陳封、秦玉并無怨恨之心,隻是我終歸做了他手下敗将。我已無雪恥之心也便罷了,若再做了他幕中之賓,豈不被天下人恥笑?退之,我放不下這重心事。”
劉遜歎口氣道:“永業,你這番心思我如何不知,隻是永業莫怪我直言,你最為缺失之處便是心思太重。世人隻以成敗論英雄,誰管你忠直信誠。昔年尉遲敬德數敗于秦王之手,後終輔佐太宗成一代聖主,其名也列于淩煙閣之上。又有何人說尉遲敬德非英雄?你浪迹江湖,終究做不出功業來,豈非辜負胸中所學?你若就此終老一生,知道之人說一句徐永業管樂之才,可惜生不逢時;不知者又有何人能記住永業之名?兄或可于史書之中,于令尊之傳後附一小傳,記兄姓名,或有名無字,或有字無名,也不過百餘字耳,如此豈是永業心中所願?願兄細思之。”
“永業若想為官,自可棄鄭國而去,燕、楚皆大國,似永業這般大才自可受其重用,功名爵祿不在話下。然若如此,永業将置令尊、令兄于何地?永業若留鄭國,自是不能為官,然若在一銳意進取之人幕中,又何愁不能做出一番功業來?當今鄭國似秦璧城這般少年英才又有幾人?人皆言陳崇恩為我大鄭開國以來升都司之位最快之人,卻不知秦璧城亦是我大鄭最年輕之制司。永業在秦制司帳下,方能使世人知曉永業之才。永業縱不能為官,後世之史官也少不得為永業着書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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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恒愣怔半晌,方長籲一口氣道:“退之肺腑之言,徐恒受教了。徐恒何德何能,有幸得退之這般摯友,又有幸得秦璧城另眼相看。勞退之苦口相勸,今夜中秋,不可辜負這良辰美酒,你我且把酒言歡。此事煩難,容恒再細細思量一番,如何?”說罷舉起杯來。劉遜無奈,隻得也舉起杯來,兩杯相撞,酒花四濺。
劉遜道:“永業說的不錯,我二人數年未見,今日方能重逢把酒,若論起這些世俗之事,豈不污了這無瑕明月。好,今日不說這事,隻叙昔日之情。”
這一夜,二人直将宅中酒喝個罄盡。所幸街上酒鋪也是徹夜不歇,便遣小厮鋤藥去酒鋪沽酒,又暢飲直至寅時初方才盡興。二人也不洗漱,便胡亂在床上躺了,抵足而眠。
徐恒醒來時已是午時。醒來後隻覺口幹舌燥,頭疼欲裂,忙喚菊兒倒茶來喝。待喝幹一盞茶,才想起不見劉遜。菊兒道劉遜隻睡了一個時辰,卯時初便匆匆離去了,臨去時還吩咐說今晚再來。
徐恒料是劉遜軍營中事多,便吩咐菊兒打水洗漱,整備午飯。徐恒洗漱完畢,菊兒已備好了一套嶄新衣裳,小衣長袍鞋襪俱全。徐恒換了衣裳,吃了午飯,便在書房中小歇。想想昨夜劉遜之言,又想想自家處境,漸漸拿定了主意。主意既定,心下便安,不覺又昏昏睡去。
再睜眼已是申時,日頭正在頭頂偏西,院子被日頭曬得火辣辣的,隻荼蘼架下一片清涼。徐恒在荼蘼架下舒展一下筋骨,便坐下納涼。剛坐下不久,便聽得院門響,徐恒展眼不見鋤藥身影,料是在房中躲懶,也不以為意,自起身去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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