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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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鎮北候身子骨一直不好，生命的最後十幾年便歇在家裡，不曾在朝上當過差。而候府世子甯謙倒是生的一表人才，又有幾分學識，原本也在朝中任職，隻因與南平郡主之事，未成婚之前便被罷官解職，令在家反思。這一反思便是十幾年，直到南平郡主生的甯景世都可以說親的年紀，還不見鎮北候甯謙返朝的迹象。男人賦閑在家，除了去外面與文人士子詩酒唱和，便是沉湎在女色之中，謂曰：忘憂。福嬷嬷倒是想勸南平郡主看開點，她與甯謙這輩子開頭就很糟糕，真在一起過起了柴米油鹽的日子，起先甯謙還能忍着點南平郡主的脾氣，隻後來在家閑置太久，原來那一份想在朝中有所作為的想法沒了盼頭，便剩了滿腹的怨氣。南平郡主的娘家再尊貴，真嫁到了鎮北候府，又生了一雙兒女，哪裡能夠如少女時随心所欲？這時候再提和離，豈不讓全長安城的人都看了笑話？就算如今在長安城的女眷之中，哪怕外間傳着甯謙的風流韻事，真捅到了南平郡主面前，她還得強撐着笑意替甯謙将這事圓過去，“我家候爺在外間與人喝幾杯酒聽個曲兒，倒是勞動旁人記挂着，真是謝謝了。”這等事情，就算是往宮裡去說，也無人替她作主。誰讓當初她哭着喊着非要嫁給甯謙呢？隻不過鎮北候在外面風流歸風流，府裡擡進來的兩房妾室在南平郡主的手段之下，并無所出，總算是令人欣慰之事。南平郡主在福嬷嬷的服侍之下打起精神洗漱完畢，又有女兒甯景蘭前來請安，陪着她說話解悶，一起用早飯。甯景蘭已經十二歲了，不光生的頗有幾分當年南平郡主的風姿，就連脾氣也有幾分南平郡主的影子。福嬷嬷在她面前說話一向小心，這麼個花朵兒一般的姑娘，卻嗆口得很。甯景蘭進來便問起甯景世來：“哥哥呢？怎的今日沒來？”鎮北候爺自己三不五時便在外間留宿，原本兩個兒子，長子原是老候爺管着，長到十歲上宮裡給皇子們選伴讀，送了兩個兒子進去，南平郡主巴望着選了自己的兒子，還特意在晉王面前念叨，最後送出宮的卻是甯景世。甯景行成了三皇子的伴讀。三皇子母妃早已過世，一向養在皇後身邊的，皇後又有嫡出的太子，三皇子便不大顯得出來。但真到了選伴讀的時候，三皇子反倒吃香起來。他在皇後宮裡長大，向來對太子是言聽計從，不似貴妃宮裡出來的二皇子，今上既寵，隐隐還有跟東宮太子别苗頭的意思，真被二皇子選中去做伴讀，将來是福是禍可就真難預料了。太子早已經讀書，身邊已有伴讀，此次不過是給十三歲的二皇子與十二歲的三皇子選伴讀。路上兄弟倆同車進宮，甯景行便歎氣：“做皇子伴讀，定然是要有些真本事的。”甯景世便洋洋得意：“到時候看我的！”十分的看不起甯景行。這個兄長養在祖父身邊，平常便話不多，還有些唯唯諾諾，完全不似他在般在鎮北候府裡撒着歡的玩耍淘氣。等真到了宮裡，聽得二皇子也喜歡拳腳功夫，甯景世便非要與二皇子一較高下，被府裡那幫侍衛們捧着，他也練了一套拳法，隻當自己拳術無敵，完全無視了二人的年齡差身高差。甯景行倒是苦勸：“二郎别瞎說，你那點拳法，在二殿下三殿下的面前就别再班門弄斧了。”甯景世在南平郡主身邊常聽得她咒罵甯景行，對這位兄長向來并無尊重，還當他勸着自己是不安好心，怕自己出了風頭，甯景行便不能留在宮裡做伴讀。他彼時還是六歲多的幼童，哪裡懂得面上掩飾的功夫，又立誓要在皇子們面前大放光彩，好壓倒甯景行一頭，留在宮裡做皇子伴讀。因此甯景行越苦口婆心的勸他，他便越當這兄長不安好心。尋常時候二人關系可沒這麼親近，甯景行這麼巴巴的來勸，甯景世能聽他的才怪。他勸的越厲害，甯景世越不相信他，偏要反着來。那日前來參選的可不止鎮北候府一家的兒郎們，還有好幾家權臣家的孩子，秦少安便是其中一員。甯家這兄弟倆的情形不止這些小郎君們瞧見了，便是宮裡負責選拔的官員都瞧見了，心裡不由嘀咕甯景行，小小年紀倒是個沉穩的，還知道護着弟弟，可惜弟弟不領情。這也難怪，南平郡主自進了鎮北候府，王氏生的嫡長子便一直在老候爺身邊撫養。知道的便道老候爺不想讓兒媳婦養這孩子，完全沒給過她這機會；不知道的背後還不知道怎麼編排她呢，隻道她逼死了人家母親，竟然連孩子也不放過，老候爺病歪歪的還得照管嫡長孫，可不是因着南平郡主不慈心毒嗎？最後甯景世被二皇子揍成了豬頭，送出宮去，甯景行卻被留了下來，以大方得體的應對，最終做了皇子伴讀。南平郡主在府裡破口大罵：“下賤種子，就跟他那親娘一樣，就算是死也要占着原配的位子。”可不是嘛，王氏當初若是選擇和離，或者被休，那甯景行這嫡長子的位子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了，以後這府裡還有他什麼事兒呢？但王氏自缢而亡，這輩子甯景行都占着鎮北候府嫡長子的位子。不但如此，老候爺一直覺得甯家愧對王氏，待甯景行十分疼愛，誰都知道他是撫養在老候爺身邊的，南平郡主想動手腳也不容易。為此南平郡主将自己房裡的瓷器都砸了一輪，還跑去晉王府将晉王埋怨一番：“父王不是說疼我嗎怎的二郎連進宮做伴讀的資格都沒有？”晉王與今上兄弟情深不錯，可是架不住外孫是個熊孩子，年紀又過小，比之十歲的甯景行小了三歲多，在候府又被南平郡主慣的不成樣子，進了宮也不知收斂。他倒是腆着老臉進宮與今上說和，“宮裡進來的孩子也不少，阿甯又是孩子心性貪玩，皇兄就讓他也在宮裡玩玩嘛。”這次二皇子三皇子各選了四名伴讀，人員可不算少。今上深深瞧一眼晉王，也十分頭疼：“皇弟有所不知，你家那外孫子若是稍微像點樣子，就算瞧皇弟面上，難道朕還能不留下他來？隻他在宮中當着衆人的面也對兄長連番辱罵，一點恭敬也無。做兄長的雖然年紀小小，卻是個沉穩有度不計較的，一再護着他。朕倒是想看到兄弟和睦友愛，将你這外孫子留在宮裡，難道讓朕的幾個皇子也學他這模樣來？”這症結還在兄弟不睦上。晉王可也不傻，回頭便苦勸女兒，“你平日也該教教阿甯，好歹出去了面兒上得過去。”南平郡主聽得晉江講起甯景行在宮裡如何苦勸甯景世，反激起了甯景世的好勝之心，滿肚子火越發壓不住了：“我就知道這下流種子沒安好心，這哪裡是在勸阿甯，分明是要給阿甯使絆子！小小年紀就一肚子壞水……”回府去就向甯謙告了一狀。可惜對于男人來說，倆兒子送進宮去參選，不管是哪個兒子做了皇子伴讀，于他來說都是一樣的。還要反回頭來勸南平郡主：“他那麼小的年紀，哪裡會給人使絆子？原就是想着兄弟倆一起進宮，可不得勸着些弟弟嘛。你也該管管二郎了，他那麼個無法無天的性子，長大了誰還能管得住？”南平郡主真是又氣又傷心，聯想到王氏死去七年，他如今對王氏的兒子看顧，可不就是對王氏還有舊情嗎？為此夫妻倆大吵了一架，分房睡了數月，趁此機會甯謙又将個丫頭給收用了，南平郡主别提多心堵了。可不讓甯謙一語成谶，甯景世漸漸長大，果然成了個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再也不管不住了，如今就随了甯謙的風流性子，家裡再有千嬌百媚的通房丫頭，時不時還要宿在外面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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