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二姐一見這姑娘就覺得這可能是個老實人。婆子拉過這個姑娘的手,掰開讓吳馮氏和吳大姑娘瞧她的手指,吳二姐小心翼翼的碰了下她的手,像屋外的冰一樣冷,這姑娘吓得一驚一乍的,僵得木頭樣。吳大姑娘溫柔的笑着摸了摸她的手指,瞧着指肚上的繭說:“你在家都幹些什麼啊?”這姑娘扯出一個僵硬的笑,結巴着說:“……喂、喂豬、割草、砍柴、打水、澆地、掏糞、洗衣裳、下地、插秧、割麥子、撿豆子……”嘟噜噜一長串,婆子不讓她說了,臉更紅了。吳大姑娘又問:“你會幹什麼啊?”這姑娘繼續結巴:“……會、會織布,會做醬菜,會、會……燒爐子……”她越說聲音越低,眼圈泛紅好像覺得自己會得少。吳大姑娘再問:“會針線嗎?”這個姑娘吓哭了,半天才結巴出來一句話:“……會、會補衣裳,會縫尿布。”吳二姐頭一回覺得吳大姑娘比自己有定力,這個姑娘一哭,吳大姑娘隻是擺擺手讓她站回去。吳二姐可是頭一回真實感覺到人也有三六九等的分别,她自己以前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這個世界,哪怕就是在吳家莊内,在她的屋子裡,除了她之外的那些下人丫頭婆子平日裡都是怎樣讨生活的。這樣一想,她就覺得如芒在背,全身都不自在起來。吳二姐又想到自己,以前聽到有婆子傳她的閑話,她就叫丫頭告訴管事捆了送到莊子上去幹活罰她們。那些人呢?恨不恨她?之前這些事就像蒙着一層布般讓她看不真切,或者就是看清了也甯願自欺。人人都是如此,她隻是跟一般人做的一樣。她知道這些下人婆子都有自己的心眼,可以前隻是認為就跟辦公室裡的其他人一樣,誰能沒個自己的盤算呢?可現在她知道了。這些下人跟她是有着本質的不同的。她讓人攆了婆子也不是像小組長那樣從這個屋子把人調到那個屋子去。她握着這些人的生殺大權,一個命令就能決定她們過什麼樣的日子。最後吳大姑娘選了四個丫頭,其中就有那個姑娘,以前她在家時隻是丫頭傻丫的混叫,買進來後吳大姑娘給她起了個名字叫茶姑,吳二姐猜就是看着茶杯随口起的。等新買的丫頭被婆子帶下去後,吳馮氏恨鐵不成鋼的指着吳二姐的腦殼說:“紙老虎!”吳大姑娘頭回看到吳二姐吓白了臉的模樣,笑得前仰後合。吳二姐見屋裡沒了外人,又不願意把自己的心事講給吳馮氏和吳大姑娘知道,強撐起膽子叉腰叫:“有什麼啊!下回我就不怕了!”吳大姑娘捂着肚子笑說:“下回就不怕了?小心牛皮吹破了!最多再過兩個月人牙子就又該送人來了,到時你可别跟今天似的,吓得連話都不敢說了。”吳馮氏又好氣又好笑,挽起袖子指着胳膊上讓吳二姐掐出來的青印子說:“下回我可不讓你再抓着我了!沒見過挑丫頭倒把自己給吓成這樣的,真是個窩裡橫!”吳二姐強笑着還想再順着她們的話說兩句,吳老爺掀簾子進來,笑道:“娘仨說什麼呢?老遠都能聽到你們笑了。”一瞧見吳二姐的臉色,吳老爺唬了一跳,走過來捧着她的小臉疼愛的說:“這是怎麼了?半天沒見怎麼跟吓着了似的?那人牙子不幹淨?”吳老爺說着臉就黑了,抱起吳二姐坐到炕上,立刻感覺到這孩子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裳縮進他的懷裡,要是人牙子吓着了他的姑娘,看他不把那人牙子給綁了扔河溝裡!人牙子做的生意難免有壞良心的時候,也有人牙子哄了好人家的孩子偷去賣的,吳老爺害怕是今天叫來的人牙子嘴裡不幹淨胡說八道吓着了吳二姐,要真是這樣,那夥人牙子就别想安穩走出吳家屯!吳二姐看不到自己什麼臉色,隻覺得窩進吳老爺寬厚結實的懷裡特别心安,像隻受驚的小兔子似的團在吳老爺腿上。吳馮氏既心痛又擔憂,握着吳二姐的手把剛才的事給吳老爺說了遍:“她膽子這樣小,日後嫁出去可怎麼得了?”就是再有本事也架不住膽子小啊。吳老爺一聽眉頭就是一皺,若是膽子太小可不堪大用,心中成算再多到時就怯場能頂什麼事?心中這樣想,面上不顯,仍是安慰吳馮氏道:“孩子還小,慢慢教吧。”打定主意回頭要好好練練吳二姐的膽子。至夜,吳老爺陪着娘仨吃了頓飯,打量了吳馮氏一眼又瞧了瞧二姑娘,吳馮氏了然的一笑,對吳大姑娘說:“我剛想起來年前買進來的幾匹布倒合你用,這會兒左右無事,你跟我去挑一挑,回頭給你裁兩件衣裳。”吳大姑娘看到了吳老爺的眼神,見吳二姐仍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雖然擔心可仍是被吳馮氏拉了出去。婆子上來撤了桌子就溜了個幹淨,連外屋的人都趕走,裡外的門一掩,将整個東正屋都留給了吳老爺和吳二姐。吳二姐見人都出去了也知道吳老爺是要問她今天選丫頭的事,心中翻來覆去的想着要怎麼跟吳老爺說。太淡了不行,吳老爺不信是小,要是讓吳老爺疑了她反而更糟。可是她的那些想法心事要往深裡說是以前的生活帶給她的影響,她是怎麼都兜不圓的。她這輩子是真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人都沒見過多少,怎麼說呢?總不能說是做了個夢,醒了就多了這些念頭?這也太可笑了。可往淺了說吳老爺恐怕也不明白,于是為難的咬着嘴唇眼神亂瞟。吳老爺卻不像吳二姐想的那樣盤問她,他剔過牙,下炕出屋,不一會兒又回來,手中端着個盤子,裡面是幾隻鹵雞腿和鹵雞翅,笑嘻嘻的先拿了支肥嫩的雞腿塞進吳二姐的嘴裡。雖然是地主家,可這肉也不是頓頓有。吳二姐才吃飽飯,聞見雞肉香口水又流出來了。吳老爺啃着雞翅偷笑道:“吃!吃!我藏起來的,你娘和你姐都不知道。趕緊吃!”吳二姐撲哧一下笑了,滿腹心事頓時扔到九霄雲外。兩人大啖起來,吳老爺閑聊般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吳二姐也覺得這時的氣氛夠輕松,半真半假的把心中想法半分半分的透給吳老爺知道。她也明白自己的一些想法在這裡絕對是異類,如果不小心謹慎可能會惹禍上身。可兩人功力到底有差别,吳二姐再怎麼厲害也比不上吳老爺的閱曆……結果一來二去就把話說了個七七八八,等她回神,擡起頭來吳老爺正聳肩笑得喘不上來氣。“爹?”吳二姐半邊臉上都是鹵雞汁,不解的看着吳老爺。吳老爺這笑,三分真七分假。他要讓吳二姐以為她的想法荒誕可笑,他不能讓她繼續朝着這個方向走下去,他要的是一個能管家掌事的人,不是一個悲天憫人的後宅婦人。吳老爺仰天大笑,幾乎要笑出眼淚來:“哈哈哈哈哈!!”吳二姐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吳老爺拿走她手中的半隻雞翅,把她拉到懷裡給她擦幹淨手和臉,抱到懷裡剛喊了聲二丫頭,又低頭悶笑。吳二姐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傻着臉看吳老爺。吳老爺拍着她的小腦袋說:“二丫頭啊,你、你又不念經,哪來的這些想頭?”說着又笑得收不住。見吳二姐仍是不解,吳老爺才慢慢跟她說:“二丫頭,這人啊,自生出來的那時候起,這命就是注定的。該有多少福,有多少災都是注定的。”吳二姐敷衍的點了點頭,心中自是不信,她這點能耐,吳老爺當然看出來了。見她這樣,吳老爺扳着她的手給她講:“就說你吧,自生出來就是我吳大山的女兒。正經的嫡女,這是注定的。沒有人能抹了去。敬泰、敬賢,也是自落地就注定了是我吳大山的兒子。”吳老爺又湊近她指着屋外頭說,“你說,我怎麼不認外頭的小丫頭當女兒啊?我怎麼不認屋外頭的小子當兒子啊?”吳二姐被逗笑了,吳老爺笑道:“明白了吧?這人落地是什麼身份,早就注定了他的福分!你說那些丫頭、婆子、下人怨恨不怨恨?不能說沒有!”說到這裡,他就嚴肅起來了,吳二姐也提起了心。吳老爺笑着摸她的頭說:“你也不算想多了。這人心隔肚皮,誰知道是黑的還是紅的?人心都是不足的,有一就想二!升米恩鬥米仇!這種人多了,你爹我活了這麼大半輩子,見過的人裡面能有一半沒有這麼多心思都是笑話!”吳老爺緊盯着吳二姐的眼睛說:“可要說起怕來,就是傻話了!要怕也是他們怕咱,怎麼會是咱們怕他?”吳老爺臉上帶出一絲陰狠:“這些下賤人想的無非是銀錢二字,他們想從主人家手中摟錢,要自己過得滋潤些,就要好好的幹差!這才是正道。這樣的下人也是咱們能用的。”“要說那起黑心的有沒有?自然是有。可他們絕對不敢明目張膽的欺主,為什麼呢?”吳老爺換了副笑模樣問吳二姐。吳二姐想了想說:“……因為他們的身契在我們手中?”吳老爺笑着拍拍她權做贊賞,又搖頭道:“不全是。你知道咱家的下仆有多少嗎?”他比出一隻手掌,翻了幾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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