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齡官已是在玉兄處挂号了的。然而齡官還不隻是在寶玉眼中像黛玉,後文連鳳姐也說:“這個孩子扮上活象一個人,你們再看不出來。”衆人也都心知肚明,卻不說出,唯有史湘雲道破天機:“倒象林妹妹的模樣兒。”
這樣的層層渲染,無非是告訴讀者:齡官,乃是黛玉的又一個替身。
林姑娘,齡姑娘,便是發音也是很像的。
單是相貌酷似林齡相近還不怎樣,竟連性情和多病也像,就不能不令人稱奇了。
第三十六回《繡鴛鴦夢兆绛芸軒識分定情悟梨香院》中,是齡官的又一場大戲,也是最後一次出場,整個描寫仍是寶玉的所見所聞:
一日,寶玉因各處遊的煩膩,便想起《牡丹亭》曲來,自己看了兩遍,猶不惬懷,因聞得梨香院的十二個女孩子中有小旦齡官最是唱的好,因着意出角門來找時,隻見寶官玉官都在院内,見寶玉來了,都笑嘻嘻的讓坐。寶玉因問:“齡官獨在那裡?”衆人都告訴他說:“在他房裡呢。”寶玉忙至他房内,隻見齡官獨自倒在枕上,見他進來,文風不動。
寶玉素習與别的女孩子頑慣了的,隻當齡官也同别人一樣,因進前來身旁坐下,又陪笑央他起來唱“袅晴絲”一套。不想齡官見他坐下,忙擡身起來躲避,正色說道:“嗓子啞了。前兒娘娘傳進我們去,我還沒有唱呢。”寶玉見他坐正了,再一細看,原來就是那日薔薇花下劃“薔”字那一個。又見如此景況,從來未經過這番被人棄厭,自己便讪讪的紅了臉,隻得出來了。寶官等不解何故,因問其所以。寶玉便說了,遂出來。寶官便說道:“隻略等一等,薔二爺來了叫他唱,是必唱的。”寶玉聽了,心下納悶,因問:“薔哥兒那去了?”寶官道:“才出去了,一定還是齡官要什麼,他去變弄去了。”
寶玉聽了,以為奇特,少站片時,果見賈薔從外頭來了,手裡又提着個雀兒籠子,上面紮着個小戲台,并一個雀兒,興興頭頭的往裡走着找齡官。見了寶玉,隻得站住。寶玉問他:“是個什麼雀兒,會銜旗串戲台?”賈薔笑道:“是個玉頂金豆。”寶玉道:“多少錢買的?”賈薔道:“一兩八錢銀子。”一面說,一面讓寶玉坐,自己往齡官房裡來。寶玉此刻把聽曲子的心都沒了,且要看他和齡官是怎樣。
隻見賈薔進去笑道:“你起來,瞧這個頑意兒。”齡官起身問是什麼,賈薔道:“買了雀兒你頑,省得天天悶悶的無個開心。我先頑個你看。”說着,便拿些谷子哄的那個雀兒在戲台上亂串,銜鬼臉旗幟。衆女孩子都笑道“有趣”,獨齡官冷笑了兩聲,賭氣仍睡去了。賈薔還隻管陪笑,問他好不好。齡官道:“你們家把好好的人弄了來,關在這牢坑裡學這個勞什子還不算,你這會子又弄個雀兒來,也偏生幹這個。你分明是弄了他來打趣形容我們,還問我好不好。”賈薔聽了,不覺慌起來,連忙賭身立誓。又道:“今兒我那裡的香脂油蒙了心!費一二兩銀子買他來,原說解悶,就沒有想到這上頭。罷,罷,放了生,免免你的災病。”說着,果然将雀兒放了,一頓把将籠子拆了。齡官還說:“那雀兒雖不如人,他也有個老雀兒在窩裡,你拿了他來弄這個勞什子也忍得!今兒我咳嗽出兩口血來,太太叫大夫來瞧,不說替我細問問,你且弄這個來取笑。偏生我這沒人管沒人理的,又偏病。”說着又哭起來。賈薔忙道:“昨兒晚上我問了大夫,他說不相幹。他說吃兩劑藥,後兒再瞧。誰知今兒又吐了。這會子請他去。”說着,便要請去。齡官又叫“站住,這會子大毒日頭地下,你賭氣子去請了來我也不瞧。”賈薔聽如此說,隻得又站住。寶玉見了這般景況,不覺癡了,這才領會了劃“薔”深意。自己站不住,也抽身走了。賈薔一心都在齡官身上,也不顧送,倒是别的女孩子送了出來。
那寶玉一心裁奪盤算,癡癡的回至怡紅院中,正值林黛玉和襲人坐着說話兒呢。寶玉一進來,就和襲人長歎,說道:“我昨晚上的話竟說錯了,怪道老爺說我是‘管窺蠡測’。昨夜說你們的眼淚單葬我,這就錯了。我竟不能全得了。從此後隻是各人各得眼淚罷了。”襲人昨夜不過是些頑話,已經忘了,不想寶玉今又提起來,便笑道:“你可真真有些瘋了。”寶玉默默不對,自此深悟人生情緣,各有分定,隻是每每暗傷“不知将來葬我灑淚者為誰?”
此前林黛玉曾因衆人說齡官酷似她而同寶玉怄氣,說他“拿我比戲子取笑”,又說:“你還要比?你還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比了笑了的還利害呢!”
而此段齡官因賈薔買雀而生氣,也是怪他“且弄這個來取笑”,“你分明是弄了他來打趣形容我們,還問我好不好。”聲口作派像極了黛玉。
湘雲曾說黛玉“小性兒,行動愛轄制人”,而對此考語,齡官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看她時而梨花帶雨,時而柔情缱绻,把個賈薔迷得何等颠倒。難怪寶玉自慚形穢,終于悟出“各人各得眼淚罷了”的道理。
能使寶玉“情悟”的人,功德比可卿猶高,又怎能不入十二钗呢?
戲班解散後,齡官沒有分入大觀園,應該是随幹娘走了。或是被賈薔收了外室?又或是咳血死了?
書中沒有交代。此後再沒出現過齡官這個人。
而同時消失的,還有寶官和玉官。
特别的是,寶官、玉官兩個人出場次數雖少,卻永遠同時出現,并且總與齡官相關。
第一次就是“齡官畫薔”那一幕後,寶玉回到怡紅院,“可巧小生寶官、正旦玉官兩個女孩子,正在怡紅院和襲人玩笑,被大雨阻住。大家把溝堵了,水積在院内,把些綠頭鴨、花鸂鶒、彩鴛鴦,捉的捉,趕的趕,縫了翅膀,放在院内頑耍,将院門關了。襲人等都在遊廊上嘻笑。”
再次就是寶玉往梨香院來尋齡官唱戲,“隻見寶官玉官都在院内,見寶玉來了,都笑嘻嘻的讓坐”,向他解說“隻等薔二爺來了叫他唱,是必唱的”,也是寶官。
而在這一回後,這三個人便同時失蹤了,戲班解散後,“賈母便留下文官自使,将正旦芳官指與寶玉,将小旦蕊官送了寶钗,将小生藕官指與了黛玉,将大花面葵官送了湘雲,将小花面豆官送了寶琴,将老外艾官送了探春,尤氏便讨了老旦茄官去。”
——算下來,除了藥官(菂官)已死,就隻有齡官、寶官、玉官進園子。寶、玉竟然和齡姑娘一同走了,這意味着什麼呢?
☆、十、閑踏天門掃落花——芳官
1.芳官屬金還是屬玉
《金陵十二钗》正冊中有四春,副冊中有二尤,而又副冊裡,有兩官——齡官與芳官。
按說《紅樓夢》中原有十二官,為何卻隻有兩官可以入又副冊呢?
即以戲份而論,雖然文官、艾官、寶官、玉官、葵官、茄官、豆官等戲份甚少,藥官更是早早死了,可以略除;然而藕官、蕊官卻是和芳官共同演出《杏子陰假鳳泣虛凰》回目的人,又分别是寶、黛、钗的丫鬟,意味深長,身份相當,應該夠資格向十二钗又副冊名額發起競投了。
尤其藕官燒紙,寶玉還替她打掩護,又引發了一通“喜新不忘舊”的理論來,似乎很符合“在石兄處挂号”的要求。何以倒不能進入又副冊呢?回目名說得好,“假鳳虛凰”,藕官、蕊官兩個人的出場,隻是虛晃一槍,做個陪襯而已,這一回真正唱主角的,是芳官。藕官、蕊官、藥官(又作菂官)的三角戀,原是通過芳官轉述的;而寶玉的一番議論,也是沖着芳官發的。所以此一段,純為芳官出色耳。
這段描寫一波三折,很能吊起讀者的胃口來。先是說寶玉見了藕官燒紙,便問她祭的是誰,藕官不答,及後來承了他護庇之情,不好不說,卻又道:“我也不便和你面說,你隻回去背人悄問芳官就知道了。”接着寫寶玉去潇湘館探望黛玉回來,“因記挂着要問芳官那原委,偏有湘雲香菱來了,正和襲人芳官說笑,不好叫他,恐人又盤诘,隻得耐着”;接着芳官又洗頭去了,且與幹娘吵起嘴來,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并借麝月之口形容道:“把一個莺莺小姐,反弄成拷打紅娘了!”好容易事情平息,又夾了一段“吹湯”的餘波,直到寶玉吃過了飯,盥漱已畢,襲人等出去吃飯,“寶玉使個眼色與芳官,芳官本自伶俐,又學幾年戲,何事不知?便裝說頭疼不吃飯了。”屋裡隻剩下寶玉、芳官兩個人,寶玉這才鄭重問起藕官燒紙的根底,芳官也這才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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