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宛儀收拾了東西向我告别,說要回家鄉去把孩子打掉。我不放心,問為什麼不就在廣州做手術呢?宛儀笑笑說:“孩子跌疼了,總是喜歡拉着媽媽的衣襟哭的。”說這話時,宛儀的臉上有一種聖潔的美,帶着種母性的從容和恬靜。
我默然,按理,宛儀為我受苦,我是應該陪在她身邊照顧她的,但我一個大男人,終究沒有她母親經驗豐富,再說我也不想夜長夢多,再生變故。
春天再來時,我同琳兒結婚了。我們在教堂宣誓,交換戒指時無意中擡頭一望,忽然瞥見席間有一女子像極宛儀,我隻覺渾身一震,如被電擊,琳兒輕輕碰一碰我我才驚覺自己的失态,忙掩飾地笑笑,将戒指戴到琳兒手上。掌聲響起,我再次偷望人群,發現那女子不過是留了同宛儀相似的發型,眉眼全然不像。我籲出一口氣,卻又有幾分怅然。
新婚之夜,看着琳兒的痛楚與羞澀,我心十分恍惚,時時想起宛儀。
一生被兩個女子所愛,原來并不輕松。
琳兒不是個擅做家務的妻子,婚後仍堅持女權獨立,發誓不幹出一番事業不要小孩。開始我也覺得這沒什麼不好,但新婚的熱潮過後便覺有些冷清。因為不想兩夫妻一處工作,我早已轉行到另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工作,一切從頭開始,過了兩年才做到部門經理與琳兒平職。家裡家外,我和琳兒真正做到男女平等,但卻并不能舉案齊眉。
琳兒愛我,但總不忘記她是屈尊下嫁,生活中時時氣使頤指。這讓我不時想起同宛儀一起生活的日子,她對我永遠是那麼溫順遷就,言聽計從。但我并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尤其出席交際場所聽人們稱贊我們天造地設一對璧人時,我就更覺得自己是對的。人是生活在人群中的,我不敢想象如果娶了陪酒小姐周圍人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我。
但我一直預感到宛儀不是那麼容易退出我的生活,兩年後,我的預感得到了證實。那是我剛升任經理時,我的部門需要招聘一名打字員。經過初試,負責招聘的助手将幾個備選人員的表格放到了我桌上。我随手翻閱,忽然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是宛儀,她也來應聘了!我猛地抓起表格,幾乎是驚恐地看着那張3寸半身照,宛儀,原來她已婚,且已有一個一歲的男孩。她的丈夫知道我們的過去嗎?誰能想象如果我們朝夕相見會惹出什麼麻煩?如果過去的事曝光,我将如何面對同事,面對琳兒?
如鬼使神差,我抓過表格用力地撕成粉碎,然後扔進了紙簍。已經過去了的事就讓它永遠過去吧。
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宛儀。日子如水流過,我漸漸忘記年輕時的荒唐。隻在感慨今日生活的瑣碎平淡時我偶爾會略帶傷感地想起宛儀,想自己也曾經浪漫。
轉眼7年過去,我已升至公司副總。冬天到北京開會,飛機上,我正在看一份文件,忽然鄰座的人起身拿一樣什麼東西,猛地将桌上的咖啡杯撞倒,眼見文件淹沒在一片褐色海洋中,聽着對座連聲的道歉,我隻有自認晦氣。
下了飛機,一找定賓館我就開始打聽哪裡有打字社。當時已是午夜12點,各打字行都已收檔。可是我的文件是明天談判要用的,總不能拿一份浸透咖啡的說明書去跟客戶談吧。
無奈,我隻有在陌生的北京街道上沿街尋找,當我就快絕望時,忽然看到一個小小的暗黃的廣告燈牌——“打字24小時服務”。我狂喜,真想沖過去擁抱那位老闆——哦不,是老闆娘——竟是宛儀!
當我看清守店的人竟是7年不見的宛儀時,我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宛儀看到我也是目瞪口呆,愣了很久才知道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抖一抖手中的文件,慌亂地解釋:“不是,我不知道,我是來打這個……宛儀,你好嗎?”
宛儀眸中的亮光黯淡下來,接過文件坐到電腦前,邊打字邊淡淡地同我聊着。她說她結婚後就不再做酒店了,因為不想讓孩子知道自己有個做舞小姐的媽媽。她在廣州找過幾份工作,但因為熟人太多總是做不長,于是幹脆來了北京,借錢開起這個打字行。我問她:“你先生呢?”
“她一直在外地工作,很少回來。”宛儀不經意地回答,從打印機裡取出文件,“你校一遍吧。”
我低頭看文件,但心思全不在文件上,此時此刻,滿心滿眼,我的世界裡隻有宛儀這個人。我凝視她,想告訴她我很想念她,但話到口邊,卻隻是問:“孩子不在家?”
宛儀笑,眼角露出絲絲皺紋:“北京房租這麼貴,哪裡租得起兩套房子?這打字社就是我的家了,寶寶在學校寄宿,周末才會回來。”
我這才注意到,原來打字社是個套間。挑起門簾,我看到裡間簡單的床具和妝台,心中不覺凄怆,沒想到宛儀竟淪落至此。看來,宛儀丈夫的境遇不大好。
那天回到賓館,我心裡滿滿的都是宛儀的影子。久别重逢,我才知道自己其實一直都沒有忘記過她。第二天會一開完,我就又跑到打字室去看宛儀了。
宛儀看到我并不意外,隻是說:“其實你來北京我應該盡一盡地主之誼的,不過今天寶寶要回來,我恐怕沒時間陪你。”我想了她一夜,哪裡肯走,忙說:“那就我們三個一起過周末吧,你做東,我買單。”
話音未落,打字社的門開了,一個少年跳了進來:“媽媽,我回來了。”
進來的是個身材小小眼睛大大的男孩,滿臉的機靈勁兒,看到我,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問:“叔叔,你是來打字的吧?我媽媽打字又快又好。”他态度落落大方,有超越于他年齡的懂事與精明。沒來由地,我覺得和這孩子特别投緣。本來擔心和宛儀一起有這個小跟班會很麻煩,但現在我倒很高興有機會和這個可愛的男孩多相處一會兒了。
這以後的兩天,我每天都是一辦完事就到打字社來,帶宛儀和寶寶到處玩。當我們走在公園的陽光下,我竟有一種一家三口共享天倫的溫馨感。有時想起琳兒,我隻覺得遙遠,似乎,同宛儀和寶兒在一起,倒更像一家人。也許,是我真的該有一個孩子了。
趁宛儀不在,我向寶寶打聽他爸爸的情形,寶寶天真地說:“爸爸在很遠的地方,叔叔,你從很遠的地方來,認識我爸爸嗎?”我想起宛儀說過她先生确在外地出差,便不再問,隻盡心盡意地逗寶寶高興。看到寶寶笑,我隻覺自己也很開心。
到了星期天,我把公事搞定,卻仍是決定再留一夜,乘第二天一早的班機離京。晚上,我同宛儀一起将寶寶送回學校,然後我們找了家酒館坐下來聊天。宛儀不願提起從前,隻有講起寶寶的趣聞時才會言笑晏晏,毫不設防。比起過去,她是成熟得多了。我問:“宛儀,當年,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宛儀搖頭,這時輪到我們點歌了,宛儀上台唱了一首《曾經心痛》:“曾經心痛為何變成陌生,愛情就像人生不能重來,這些道理我懂,可是真正面對,叫我如何放得下……”
在她的歌聲中,一切往事都被喚醒了,那麼多的恩怨離合,纏綿癡戀,縱然過去,卻真的可以忘記嗎?我低下頭,把臉埋在手掌中,流下淚來。
7年後,我再一次為宛儀流淚,這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更知道,我曾經真的愛過她。
把宛儀送回打字社,想到明日天涯,再相見不知又到何時,我忍不住在準備告别時猛回身緊緊抱住了她。正如我們7年前決定分手的前夜,那麼多的不舍與不忍,讓兩個人仿佛站在萬丈懸崖之巅,隻覺人間除卻生死更有何懼?忍不住要放下所有的顧慮與矜持,隻願換得今夜的銷魂!
又一夜痛苦的狂歡,是荊刺鳥将利刺插入胸膛的絕唱,凄美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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