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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頁(第1頁)

韓嬸咬牙道:“可不就是這樣?這準是沒跑兒的了。若不是這丫頭說出來,我們奶奶這黑鍋還不知背到何時呢?可見這顔姨娘想害我們奶奶和小奶奶,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如今隻管把她提了去回太太,把顔姨娘也叫來一邊,看還有什麼可說?”她為了沈菀,私下抓了紅菱、紅萼來審打,且是用蠍子鉗舌頭這樣的毒刑,原本心中栗栗,不無驚愧。如今卻無意插柳,竟破了這件懸案,頓覺鼓舞,又将紅萼從頭細細審了一遍,興興頭頭地去回官氏。

這裡沈菀親自給紅菱、紅萼松了繩索,喝令:“别人問起來,隻說是自己吃錯了東西,知道麼?”那紅菱昏昏噩噩,隻剩下點頭的能耐,紅萼親眼見識了沈菀的手段,哪敢不從,賭咒發誓說隻要小奶奶饒她,此生為奶奶供奉長生牌位,磕頭燒香。沈菀冷笑道:“我沒那麼大功德,你也不用哄我,隻是你記着自己說過的話,今天的事,你敢傳出去一個字,我把你眼睛也毒瞎了。”

紅菱更加滿眼懼色,點頭不叠。後來到了覺羅氏那裡,果然源源本本,将顔氏如何請進薩滿師傅來求法,如何在屋裡供了香火,每當瞞人時便燒香磕頭,如何在賞花宴那日支開衆人,自己往大奶奶屋裡藏私,行一箭雙雕之計,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覺羅氏素恨巫蠱之術,聞言不禁大怒,叫了顔氏來痛斥一頓,即刻便要攆她出去。展小姐跑來給覺羅夫人跪着,淚下如雨,卻并不出聲請求。覺羅夫人不由心軟,遂又改令顔氏住到佛堂思過,一年内不得穿金戴銀,不得與衆人同席吃飯,除自己生日及展小姐生日之外,便連親生女兒也不得見。顔氏大哭小叫地喊冤,覺羅氏凜然說:再哭就攆出府去。顔氏這才閉嘴,不敢再犟了。

人們很少看到覺羅夫人發怒,然而這一天,她卻着實發作了,晚飯也沒有吃,特地把幾位姨太太、奶奶、姨奶奶找去訓話,然而說是訓話,也隻是衆人站着,看覺羅氏獨自沉思。她就像一尊金銀錢裝飾的暹羅佛像,端莊而靜默,眼觀鼻鼻觀心不怒自威地正襟危坐着,足足僵持了有小半個時辰,才終于開口說了一句話:“女人嫉妒起來,有多麼可怕。”然後就命衆人散了。

然而那句話已經像根又尖又長的鋼針一般紮在了沈菀的心上。“女人的嫉妒”,夫人這是在說顔氏,還是說自己,或者,在說碧藥娘娘?顔姨娘為了嫉妒給自己下蠱,那麼,碧藥會不會也是為了嫉妒而給盧夫人和納蘭公子下毒呢?得不到,便毀滅,可是這樣?

她不僅要做他青梅竹馬的初戀,還要做他一生一世的絕愛。她殺死了他愛的盧夫人,卻仍不能得到他整個的心,于是便連他也毀去,是這樣嗎?沈菀想她必須要查下去,盧夫人墓碑上的字,和覺羅夫人的談話,都是上天給自己的暗示。她不能停止這查尋,可是,接下來她該怎麼做?

巫蠱之事充分證明了顔氏對沈菀的嫉恨是多麼強烈到不擇手段的地步,那麼“沈姨娘與顧貞觀在退思廳私會”雲雲自然也都是顔氏單方面的陷害之辭了,更何況,兩個丫鬟也都推翻了早先的供詞,指出所有的話都是顔姨娘逼她們說的,根本子虛烏有。

既然真相大白,明珠亦不再追究,提審清音閣妓女與雙林寺和尚的話更不提起。沈菀終于又過了一關,可是心裡沉甸甸的,就好像誰趁她睡着的時候剖開了她的身體,摘走了原本那顆七竅玲珑純潔明媚的真心,卻換成了一隻稱砣。她帶着那稱砣擺擺蕩蕩的,走到哪裡,一顆心也不由自已地蕩過來,蕩過去,讓她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紅菱、紅萼後來被撥入花園清掃茅廁,紅菱的舌頭腫了大半個月不能言語,每日隻能進以流食。等到終于消腫,人已變得癡癡呆呆。紅萼更是驚如倉鼠,每有風吹草動便驚得直跳起來,身如篩糠。園中人雖不知究竟,卻也從此都知道沈姨娘面子上和氣,其實難惹,從此不敢貧言亂語了。韓嬸見識了沈菀手段,雖覺未免毒辣,卻由此竟破了官大奶奶遭誣陷之案,反覺佩服,從此更對沈菀死心踏地,自然更不會向衆人提起審案細節。

府裡複又重歸平靜,惟有沈菀雖然又躲過一劫,卻也有幾分心灰意冷,隻覺自己如此辛苦進來府裡,做了納蘭公子的遺婦,然而終究心裡有鬼,瞞人瞞己也瞞不過天地,更不知何時又會發作出來,心裡暗暗憂戚。

而且她又開始做噩夢了,這回不再是枯井,墓碑,而充滿了成群的毒蠍子,黑鴉鴉,冷嗖嗖,發出腥膻的氣息,咻咻地向她湧過來。她總是驚出一聲的汗,揪着胸口難過得喘不上氣來。

她想它們為什麼總是不肯放過她,不,不是那些蠍子,而是往事——清音閣的老鸨,雙林寺的和尚,碧藥娘娘,明珠大人,顔姨奶奶,還有紅菱與紅萼。他們就像那些無處不在的蠍子一樣,無論她躲向哪裡,怎樣的謹小慎微,他們都不肯放過她,一定要挖出她心底的秘密,就像雷電在雨夜裡追擊修煉未果的狐狸那樣,逼着她現形。

她被迫還擊,一次又一次,她殺了和尚,在碧藥的逼迫下試圖摔死自己腹中的孩子,還給紅菱的舌頭放毒蠍子,她用一個罪惡去清洗另一個罪惡,用一個秘密去掩蓋另一個秘密,她被逼着往前走,離開十二歲的自己越來越遠,離開那個隻想把一輩子奉獻給納蘭詞的小歌女越來越遠,離開納蘭公子,也越來越遠了。

而且自從出了這件事,展小姐就再也沒有到合浦軒來,見了沈菀,也是正眼兒不瞧,遠遠地避開。隻有一次,展小姐大約是去通志堂查書,正遇上沈菀在那裡插花,兩人獨處一室,氣氛未免尴尬。沈菀賠着笑搭讪,展小姐先是不理不睬,忽然回頭定定看住沈菀,一雙清澈如寒星的眼睛,仿佛可以看穿她的心,她清清楚楚地說:我知道娘沒有冤枉你,退思廳的事是真的。說完,拿着書就走了。

沈菀跌坐在椅子上,就仿佛被展小姐的那句話釘在了那裡一般。不知為什麼,她覺得展小姐的眼神同語氣都是那麼熟悉,似曾相識。然後,她想了起來,就像那天在這裡見到碧藥娘娘時的一樣。這一大一小兩個納蘭家的女人,年齡差了二十多歲,卻擁有同樣的高貴、驕傲、犀利與冷靜,而對于沈菀,也都是同樣的敵意與輕蔑。

沈菀戰勝了顔姨娘,卻在展小姐的一句話下一敗塗地,她知道自己是永遠失去了展小姐的友誼與敬意,她們本是可以和睦相處的。她得罪了公子的侍妾,得罪了公子的兒女,卻生下一個同公子毫不相幹的孽種,将他冠以他的姓,以此留住在明珠花園裡,活在對公子的記憶與追尋裡,這到底是忠貞還是背叛?

她對自己充滿了懷疑、審視,甚至鄙夷,她不認得自己了,雖然一遍遍對自己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公子,為了複仇。可是如果公子遇見現在的自己,還會欣賞和認同嗎?她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值得嗎?

第十六章武媚娘的選擇

納蘭容若一生中,大概對自己也不願意承認:雖然對盧夫人情深義重,然而心底最愛的女人,還是納蘭碧藥。一次又一次,他在詞中記下與她的相見,對她的缱绻:

“正是辘轳金井,滿砌落花紅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難定。誰省,誰省,從此簟紋燈影。”

“黃葉青苔歸路,履粉衣香何處。消息竟沉沉,今夜相思幾許。秋雨,秋雨,一半因風吹去。”

“纖月黃昏庭院,語密翻教醉淺。知否那人心,舊恨新歡相半。誰見,誰見,珊枕淚痕紅泫。”

接連三首《如夢令》,吟不盡如夢情懷,如煙往事。然而,他怨她“心事眼波難定”,她又何嘗不怪他心底多情,琵琶另抱呢?

正如同沈菀在清音閣裡一遍遍抄錄着所有搜羅到的納蘭詞熟吟成唱一樣,碧藥也在深宮中對着《側帽》、《飲水》倒背如流,過目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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