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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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莫憂這輩子最讨厭的人非謝莫如莫屬，就因有這人，她成了庶女，她的弟弟們成了庶子。嫡！庶！一字之差，天地之差。哪怕她姨娘在府裡管事，哪怕她爹爹對她們姐弟寵愛有加，别人背地裡說起來仍是：庶出！庶出！世間怎會有這種人，一出生就是最讨厭的存在。謝莫憂看謝莫如一眼，便移開眼睛，提着大紅繡金線的裙子過去親昵的坐在謝太太身畔，笑問，&ldo;祖母，二叔也該回來了吧？我想二叔了。&rdo;謝太太笑，&ldo;你想他什麼，想他去莊子上樂呵沒帶上你。&rdo;謝莫憂粉唇微嘟，漂亮的面孔上有說不出的嬌憨明媚，抱怨道，&ldo;早說好的要帶我去杏花林釀杏花酒的，到臨頭自己偷偷跑了，二叔回來了我也不理他。&rdo;&ldo;你這孩子，你二叔最疼你。&rdo;謝太太撫摸着孫女的脊背，謝莫憂伏在謝太太耳畔悄聲說兩句什麼，謝太太直樂，&ldo;猴兒，莫作弄你二叔。&rdo;謝莫憂笑，&ldo;祖母隻管聽我的就是。&rdo;她眼神明亮，發間一支雀頭嵌寶的步搖，垂珠下來微微晃紅，晃得瑩白肌膚倒比那垂珠寶光更雅緻三分。甯姨娘溫柔的望着女兒，嗔道，&ldo;我生了你們姐弟四個，你是做姐姐的，倒是最不穩重。看你大姐姐，這才是咱們家長女風範。&rdo;謝莫憂笑，&ldo;大姐姐好則好矣，但要說咱家長女風範，也該是貴妃姑媽才是。姨娘看大姐姐樣樣比我好，也别太偏心。&rdo;甯姨娘嗔，&ldo;你這丫頭的嘴呀……&rdo;&ldo;不過說實話罷了。&rdo;謝莫憂笑問，&ldo;大姐姐說是不是？&rdo;謝莫如點頭，&ldo;貴妃乃謝家祥瑞之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自然無人能及。妹妹這話，果然是極對的。&rdo;一句話将謝莫憂噎死，前無古人是對的，後無來者是怎麼說？還有，這話哪兒是她說的話，謝莫如竟扣在她頭上，謝莫憂簡直一口老血能嘔出來。偏生謝莫如還這般正襟危坐，一臉正氣堂堂。于是，謝莫憂更郁悶了。甯姨娘笑，&ldo;快是上學的時候了，你别膩着你祖母了，仔細姐弟們笑你。&rdo;謝莫憂愛撒嬌，人也是極有分寸的，起身斂祍一禮，&ldo;是。祖母，姨娘，我跟大姐姐就先去學裡了。&rdo;謝太太笑，&ldo;去吧，中午我這裡有好吃的，快則有，慢則無哦。&rdo;謝莫憂笑，&ldo;恨不肋下生雙翼。&rdo;又逗得謝太太一樂，&ldo;饞嘴貓。&rdo;道，&ldo;莫如中午也一道過來。&rdo;謝莫如道，&ldo;是。&rdo;便與謝莫憂一并去念書了。如謝家這樣的家族，對女孩兒一樣精心培養，饒是謝莫如這等半隐形，到了該念書識字的年紀，一樣會得到同等的教育。因宮裡謝貴妃當權，如今來謝家做女先生的是宮裡出來的一位姓紀的女官。到年紀了，被放出宮來，偏生又在宮裡耽擱了青春，嫁人吧，高不成低不就，回娘家吧，真正娘家可靠也不會在青春妙齡去宮裡當差。便索性就在謝家做了女先生，謝家權貴之家，是把紀先生當供奉的，将來養老啥的也在謝家了。紀先生見二人到了，沒什麼多餘的話，便講起功課來。隻是課還未上許久，便有謝太太屋裡的頭等大丫環素馨喜氣盈腮的來報，&ldo;咱家二爺中了一榜探花，阖家大喜，太太說今日姑娘們且歇一歇，好生樂呵一日，且為二爺賀喜。&rdo;謝莫憂歡喜不盡，問素馨，&ldo;二叔可回來了？&rdo;素馨笑道，&ldo;二爺雖還未到家，可今天是什麼日子，想來定也快到了。姑娘們趕緊去吧，太太高興的很，正在同姨娘說擺酒唱戲的事呢。&rdo;謝莫憂笑，&ldo;勞你跑回腿，我跟姐姐這就過去。&rdo;素馨笑，&ldo;這樣的大喜事，就是叫奴婢跑斷了腿都情願的。&rdo;謝莫憂又是一笑，與謝莫如道，&ldo;大姐姐，咱們先去祖母那裡，筆墨書本叫丫環收拾就好。&rdo;謝莫如道，&ldo;妹妹不妨先去，我這裡也快收拾好了。&rdo;謝莫憂便不再理會謝莫如，留下個小丫環收拾筆墨，她先提裙與素馨去了謝太太屋裡。靜薇眼見謝莫憂帶人走遠了，很是替她家姑娘着急，小聲道，&ldo;我服侍姑媽先去，這些讓紫藤收拾是一樣的。&rdo;&ldo;這急什麼，賀不賀喜二叔都是妥妥的探花，我這都收拾一半了呢。&rdo;謝莫如半點不急，靜薇急的直想上吊。謝莫如已将毛筆洗好，放入筆匣，又将書本功課一一放入書匣，同紀先生微微緻意，&ldo;想來下午也是不必上課的，先生正好歇一歇。&rdo;紀先生笑，&ldo;還未謝過大姑娘早上着人送來的涼筍，清新爽口，正合時令。&rdo;謝莫如笑，&ldo;是我園子裡的春筍，嬷嬷說筍尖一冒頭就老了，得還沒冒頭的時候挖出來，最是鮮嫩。&rdo;&ldo;是啊，隻要稍稍一拌，便鮮的了不得。&rdo;&ldo;可惜沒有莼菜，不然正好一道湯，更是鮮美。&rdo;師徒兩個說些閑話，出了上課的華章堂，謝莫如請紀先生先行，方慢悠悠的賞着春景，一路迤逦，去了謝太太院裡。☆、桃之夭夭謝莫如到松柏院時，院裡已婆子媳婦一大群，皆是聞了信兒來給謝太太賀喜的。謝太太笑容滿面的坐在屋裡看着甯姨娘分派，&ldo;王二媳婦去舅老爺家報喜，李青媳婦去二老爺家報喜，趙梅媳婦到棋子胡同三太爺家報喜，謝忠媳婦瞧着将春風堂收拾起來。太太，今晚的酒席不如就擺在春風堂吧？&rdo;謝柏中了探花，對謝家這等門第依舊是大喜之事，奈何家中爺們兒各有差使，當事人謝柏還在莊子上沒回來，要阖家慶祝也得晚上了。謝太太眼角笑出一絲深紋，可見是正的歡喜，點頭，&ldo;也好。&rdo;又道，&ldo;這幾個月，阿柏院裡的人辛苦了，每人多賞兩月月錢。&rdo;大家紛說謝太太賞，正一堂熱鬧着，便有人瞧見謝莫如了，一笑喚了聲，&ldo;大姑娘來了。&rdo;謝莫如從從容容的朝謝太太一禮，不急不徐道，&ldo;剛聽素馨說二叔中了探花，特來給太太賀喜。&rdo;謝太太心情好，看誰都是好的，便是瞧着謝莫如也多了幾句，道，&ldo;一會兒都在我這裡用飯，咱們熱鬧熱鬧。&rdo;&ldo;是。&rdo;謝莫如應一聲，便坐下了，聽着滿屋子人繼續說話。家裡有這樣的大喜事，午宴果然豐盛異常，雖謝尚書與謝松都在衙門沒有回來，長房三子兩女是全的，如今謝柏得中探花，謝太太瞧着長房這許多兒女，欣慰之情溢于言表，特令甯姨娘一并坐下用飯。謝家飲食自有規矩，食不言寝不語是必然的，待用過飯用過茶，謝太太放了孫子孫女一日的假，謝莫如便起身告辭回杜鵑院了。顯然，張嬷嬷等人也得知了謝柏中探花的消息，張嬷嬷一面服侍着謝莫如換了家常衫子一面道，&ldo;中午大小丫環都加了一個菜。&rdo;謝莫如微微點頭，卸下钗環，&ldo;這是阖府的喜事，晚上待祖父、父親、二叔回來，春風堂還有家宴。&rdo;張嬷嬷問，&ldo;過幾日是否家裡還要宴賓客？&rdo;&ldo;這樣的大喜事，自然要的。&rdo;謝莫如興緻缺缺，她不是不喜熱鬧，但這種刻意的熱鬧卻是不喜的。張嬷嬷卻極是喜歡，她老人家再歎一聲，道，&ldo;可惜現在知道的晚了，現做兩套新衣裙都來不及，不然我早叫巧兒趕制出來了。&rdo;謝莫如道，&ldo;不是前兒才送來的新春衫麼？挑件新的來穿就是。&rdo;張嬷嬷給謝莫如一下下梳理着長發，道，&ldo;姑娘大了，得心裡有個算計才行。嬷嬷是不中用的，姑娘的好處，隻嬷嬷看到是沒用的，得讓大家都知道才行。&rdo;春日陽光自淺透明色的紗窗透入，灑了謝莫如一頭一臉，妝鏡中映出張嬷嬷額間清晰的皺紋與眼中的擔憂，謝莫如向後握住張嬷嬷的手，盡管心下并不一定認同張嬷嬷的話，依舊道，&ldo;我知道。&rdo;張嬷嬷笑，&ldo;那就好，趕明兒我叫巧兒把太太那日新賞的料子也裁了，姑娘喜歡什麼花樣子，到時記繡娘繡了，姑娘好穿。&rdo;謝家總不會虧待了家中女孩子的吃穿，謝莫如是嫡女，哪怕她的母親不出杜鵑院，阖家也沒人去克扣謝莫如，杜鵑院的東西，自來隻多不少。甯姨娘面兒上也是十成十的賢惠，但，甯姨娘自有親女，且，謝莫如謝莫憂年紀隻差兩個月。謝莫如除了有個嫡女的名頭，并不比謝莫憂受謝家人重視。甯姨娘便是再賢惠，張嬷嬷也不信她是聖人，張嬷嬷拿謝莫如當自己的骨肉，眼瞅着謝莫如漸漸長大，張嬷嬷便不由的操心。&ldo;嬷嬷，莫急。&rdo;真的不必急的，謝太太為何将一季八套新衫增到每月六套新衫呢？總不是平白無故加的。何愁沒有抛頭露臉的機會，謝家這樣用心的培養女孩兒，金尊玉貴的張羅着，這樣大的投入，不是為了讓女孩子泯然衆人矣。何必這般急，急了，便怯了，便叫人看出你的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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