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臂骨折了,你來幫我打繃帶。”梁柳搶過護士的話頭,強作鎮定地挂回煤油燈,未發現醫師袍的一角被輕輕牽起。
夜幕降臨,秋風在營帳間來回穿梭,偶爾有時日無多的飛蛾猛撲燈火,翅膀拍打玻璃罩發出的沉悶聲響,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兀,令人不禁懷疑嘈雜的夏日是否來過。六年中每當秋季到來,梁柳也會疑惑,疑惑她是如何熬過苦夏,一個個一無所有的夏日。她披上外套,拎起煤油燈,來到與仲平一簾之隔的病床。
那是一張折疊四方的信箋,她在仲平睡過的擔架上發現的,想必是他的物件。梁柳思慮再三,鄭重地展開信紙,隻見上用鋼筆字寫着“佳佳病重盼平安歸美珍”,她眼前浮現出那個美麗的女孩。原來,他們有了孩子,叫佳佳。
他在筆架山吃了敗仗,假扮平民逃跑,身上的鈔票、證件全部丢棄,妻子的一封家書卻貼身安放。
仲平該多麼看重他的家庭。
這世上千千萬萬的幸福都不屬于她梁柳,她自始至終曉得。但天長地久地,這些幸福成了她心裡的水晶球,不能得到,也無法破壞。她隻能偷偷地看一看,摸一摸。
仲平和仲平的家庭于她都是這樣。
她将信箋合着兩張鈔票放回仲平的口袋,不想仲平早已清醒,趁她轉身時,忽地抓住她的手腕。
“是你嗎?”黑暗中的人沉默不語,他既害怕又驚喜,不住地抓着她問:“回答我,是你嗎?”
“你小聲一點。”
“你的手怎麼回事?”他的右臂骨折,便用左手摩挲她的手背,似乎是他們第一次牽手,梁柳霎時雙頰通紅、呼吸加快,慌亂間兩手并用,不費力地擺脫他的糾纏。
“放開我,”她平複了幾秒呼吸,說:“大轟炸受的傷。”繼而掀起簾子去到隔壁。
“躲在這裡不是長久之計,明天早上河邊有渡船,你抓緊時間離開罷。”
“你跟我一起回去!”
“回去?回哪裡?我不會走的。”
“你……是他們的人?”如同那群審問她的軍統特務,言及此,仲平的語氣變得冷酷極了,仿佛下一秒就會沖開帷幔掐她的脖子,她毫不懷疑這種事發生的可能。
說到底,再愛一個人,他的底色都不會變。
“我誰的人都不是,我為我自己賣命。”
聞言,仲平見布簾後的光亮挪動,她的剪影虛晃,他立刻掙紮着從病床上起身,用氣音大喊:“梁柳!”
她停在原地,等待着他們之間最後的對話。
“你到底有沒有……”
後半句話沒于如水的夜色,任憑梁柳豎着耳朵也聽不清,她抱着僅剩的一點點期待問:“你說什麼?”
“好好保重,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來,我求你。”
杉樹梢的秋露滾落,沾濕梁柳的鼻尖,她已然分不清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露水。今夜的月色如一把彎刀,再度剖開她破裂的心房。營帳内小張自顧自吹着口琴,悼念故去的愛人。口琴聲沉靜,随河水流向不可達的遠方。二十來年的歲月,悄然回到她跟前,能完完整整地愛一個人,梁柳覺得此生業已圓滿。
她步入明亮溫暖的帳内。
第十五章尾聲
從松山機場出來,不同于紐約州夏季的幹燥,台北的濕熱令我猝不及防。
從松山機場出來,不同于紐約州夏季的幹燥,台北的濕熱令我猝不及防。這可能源于我對台北乃至台灣沒有多大的感情,所以即使前前後後居住了一年時間,我仍然無法習慣台灣的氣候。
我是哪裡的人呢?
中國人總講落葉歸根,雖然我才三十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卻常常覺得漂泊無根。我去美國留學,那裡是移民國家,大家見慣了不同膚色的人,可每當留學生間聊天,問起“Whereareyoufrom?”,我總是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來。
我想不僅我回答不了,拿這個問題問我的父母、問舅舅,他們也回答不了。
異鄉人很難在他鄉有“歸屬感”,我在美國和台灣感受大同小異。
我出生在上海,沒長過五歲搬去了南京,在南京住了三年左右又輾轉到重慶。我的青春時代全是在山城度過的,我到現在都會說很“土”很地道的重慶話。眷村最出名的一家牛肉面店,老闆娘是重慶人,她聽了我的重慶話笑得直不起腰,問我是不是和菜市場小販學的。
打走了日本人,還都南京,我稍後考取了中央大學,過了兩年的安生日子。二十歲的時候,由于戰局原因,我們舉家遷往香港,我在那裡念完本科最後兩年書。之後搬來台灣,我爸舊傷複發,無力應對公務,好在上頭念着父親的舊功,我們一家三口得以避居高雄。做了一年的無業遊民後,我眼饞國中同學們赴美深造,便也追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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