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無可戀給妹妹們扶奶瓶,忽而靈機一動:咱家還有個編外人員呀,必要時候是可以拉過來當家庭成員用用的。我與羌活乃生死之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肝膽相照兩肋插刀。我妹妹就是他妹妹,我衣不解道伺候妹妹,他怎可抛下我獨自逍遙。于是崽崽當機立斷,把妹妹們用粉粉嫩嫩的籃子兜起來,一口氣全叼到了羌活家。羌活回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己床尾有一隻鋪滿了軟墊的竹籃子。彼時已經長成半大小貓模樣的崽崽正一隻一隻把貓崽往他床鋪最中心叼。叼得理直氣壯,叼得有恃無恐。見他回來,還就地一滾,連把籃子叼下床的善後工作都不肯做了。他驕傲地宣布家裡大人回來之前,妹妹們就由他們,霍家的兩個頂梁柱,共同撫養了。宣布完還嬌氣地向羌活伸出四個爪,露出自己黑乎乎的四個小肉墊,打哈欠抱怨道:“路好遠,jiojio都踩髒了。”羌活擰了個熱帕子回來給他擦腳,輕柔,細膩,沒幾下就把累極了的崽崽擦睡着了。他拉過被子一個角把崽崽的肚子蓋住,起身去給貓仔們熱羊奶。時光正好,有蝴蝶成雙成對從洞開的門扉中進來,圍着羌活轉了一圈,又蹁跹地飛出去了。他回頭看看自己床上一大四小五隻貓,垂眸,淺淺地笑了。番三路千裡初上流雲宗的時候,是決計預料不到他會與歸不覺有什麼糾葛的。他眼中的同門師兄弟,不是行動上的明槍暗箭,就是言語上的夾槍帶棒。理所當然的,就認為别的宗門也是這般刀光劍影。誰知道流雲宗沒有那麼處境維艱。這裡的師兄弟一開始确實與他不親厚,但那是因為他剛來,還老喜歡找霍潛争高下的緣故。霍潛在流雲宗乃是群寵,一是天賦卓絕,二是容貌昳麗,自小被一幫師兄弟當小師妹看顧長大的。路千裡和“小師妹”争來鬥去,衆位兄長看他的表情自然就跟看菜園子邊上虎視眈眈的豬一樣,生怕他拱壞了霍潛小師妹。不善,提防,和嶽父看未來女婿一模一樣。過了幾天霍潛安然無恙,沒表現出受不了苟師兄騷擾的模樣,大家便都放心了。直男麼,都這樣的,不打不相識,竟也就慢慢熟稔起來。他們一熱情,路千裡反倒有些露怯了。他沒經曆過這樣的同門相處模式,又沒有修煉到百年後的八面玲珑。剛上流雲宗的他,隻是一個孤僻乖戾的小青年,過往百年的人生中滿是生離死别與明争暗鬥。他是生長在陰暗面的苔藓,一下子适應不了陽光的暴曬,便表現得比剛來時還要别扭不好相處,叫身邊的師兄弟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歸不覺此人,便是從那個時候起,在芸芸衆生之中凸顯而出,成了小獵犬灰蒙蒙世界中的一個高光。歸不覺天生老媽子屬性,他整個人就是一台自走的中央空調,無微不至,關懷有加。歸不覺的世界是見不得小孤僻的,他也聽不懂别人的拒絕。在他眼裡所有叫他師兄的都是他翅膀下的小雞仔,全是需要他攙扶的孱弱小東西。彼時還弱小稚嫩的路千裡躲在荊棘之後,而歸不覺披荊斬棘向他走來。歸不覺将他帶在身邊,從此他們走出的每一步都是高光,看到的人和景都是陰霾散去後的晴朗世界。烏雲撥開,是獵犬牢籠之外的平凡塵世。師兄弟們相敬如賓,即便偶有競争,也是坦坦蕩蕩。路千裡被大師兄牽着融入進去,好像一滴水流入大海。他比之尋常人家養出來的小青年依舊表現得難以交心一些,但對着歸不覺已然很是乖覺。會“師兄”“師兄”地跟進跟出,略顯粘人。他在落霞山上最喜歡親近歸不覺,歸不覺也對這個師弟最為滿意。原因無他,因為其他師弟都不願意像路師弟一樣秋衣秋褲百步走,枸杞菊花保溫杯。他從山下巧手婆婆那裡買幾十雙老棉鞋給師弟師妹們穿,隻有路師弟一個人願意上腳。他囤的藍印花布老蠶絲被,也隻有路師弟一個人肯蓋。他晚上泡的潤腸護膚蜂蜜水和早起喂的赤豆薏米除濕粥,也隻有路師弟一個人肯賞臉捧場喝一喝。這個師弟簡直是小天使。合歡宗那幫紅眼病同門就會造謠他性格乖戾難相處。他明明隻是有點害羞而已麼!路千裡在歸不覺面前确實表現得有些害羞。每次歸不覺老媽子病發,他都想要勇敢告訴師兄他有些受不住。但每每對上對方期待的目光,便又不忍駁斥。一來二去,面皮薄的路千裡小青年屢屢被他那糟心的師兄得逞。天天好像是奶奶養的男孩子,包得嚴嚴實實防着涼,着實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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